“不必多言,孤不准!”封泽不曾抬眼,眼底满满的悔恨痛惜,半点儿没有泄露出去。
“你…”陆谦气得几乎要发狂,恼道,“你即便贵为太子,但小米是陆家的女儿,不能无缘无故留在宫里!我要带他走!”
铁夫人急的脸色也变了,生怕陆谦触怒了太子,但一个是小米的哥哥,一个是小米心仪的男子,偏偏小米还病重,不能说话,否则她出面,保证几句话就解决了。
这般想着,她就往小米脸上望去,却是惊呼,“啊,快看小米!”
封泽同陆谦猛然扭头,就见小米的眼角正在慢慢浸出一滴眼泪,那么晶莹,好似清晨的第一滴露珠,滋润了整个世界。
封泽立刻就扑了过去,陆谦也随后赶上。
“小米,醒醒!醒醒!”
“小妹,我是三哥啊,你快醒醒,三哥带你回家!”
可惜小米的眼泪却是掉的更急,依旧是半点儿声息都没有。
封泽立刻就唤了御医进来,一番检查,御医照旧是跪了满地。
“殿下,贵人的脉象依旧同先前一般。并没有恢复的迹象,怕是…还要等些时日。”
封泽眼底暗色铺天盖地一般就涌了上来,陆谦则直接抱了头哽咽起来。
而床上的小米对这一切都无知觉,她正陷入一场噩梦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里,到处都是火海,她无论从哪个防线逃跑都会被热辣的火焰包围。这火焰不会烧毁她的头发和血肉,但偏偏炙烤的全身都好像血液都在沸腾,那种疼痛让她濒临疯狂。
她极力忍耐,耐人着不喊疼,不哭泣,她太过清楚,梦境之外不知多少人在为她担心,为她想办法。
但火焰好似受了什么催促,越发烧的厉害了,她到底忍耐不住,抱膝盖坐了下来,低声哭泣。
恍然间脑子里好像有些什么固有的屏障被烧毁了,泄露出一丝丝她从未知道的陌生记忆。
一个小女孩跟着母亲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一个海边,坐了大船,到了一座岛上。无数人跪倒在母女脚下,穿了白色长裙的侍女,红色衣袍的男人。
争吵,哭泣,逃跑…
母亲临死前的绝望愧悔的低喃,“小米,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像娘一样。远离逍遥岛,远离拜火教!一旦碰上,就要逃,逃得远远地…”
“冯大哥,我怕,救我!”
小米恐惧到绝望,撕心裂肺的喊着,可惜实际她躺在床上,除了眉头皱起,却是半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封泽握了她的手,低头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低声哽咽着,“小米,小米…”
几个御医把头死死埋在地上,恨不得做块地砖,被所有人忽略才好呢。
铁夫人也是抹了眼泪,低声叹气。
不远处的丽秀宫偏殿里,玉清霜也没了往日的谪仙模样,她撕扯着手里的白纱,一边在屋里转悠一边皱着眉头盘算。
有侍女小声劝着,“神使放心,消息已经传回岛上去了,教主定然很快就会派人来援手。另外,咱们派去各个州府的神侍卫也该回来了,就是太子不放人,咱们也有一拼之力。更何况,皇上重病,传言太子不孝,太子自顾不暇,也不见得会多看重那个农女…”
世人从来不能背后论人言,否则打脸就在一瞬间。
侍女正说着,就有同伴进来小声禀报,“神使,光明殿又有外客,听说是那农女的兄长。手执太子殿下的金牌进宫的,这人要带走农女,却被太子殿下拦阻,听说吵了几句。
先前说话的侍女瞪眼,很有几分暗恨。不等她再说什么,那报信的侍女又迟疑着说道,“另外北地的神侍队传回消息,他们原本听得圣女的消息,去了北安州,但好似圣女离家到了京都。结果圣女生长地的村民蛮狠,同神侍队起了冲突,神侍队…死伤了七八个,如今正往京都汇聚。”
“废物!一群村名都对付不了,还留他们有什么用处!”
玉清霜粉面恼的爆红,双眉竖起,直接扯碎了手里的薄纱。
“传信,要他们加紧赶到京都,再耽误大事,本神使就禀告教主,调他们去守敬神道,永受火刑惩罚!”
两个侍女都是低了头,赶紧应下,“神使息怒,奴婢这就处理。”
玉清霜心烦的倒了茶水,一口喝下,眼睛望向窗外,光明殿的方向,一想起那人正守着另一个女人,她就心头无名火起。
不行,一定要把人送走。圣女就该嫁给教主,延续拜火教的纯净血统。而她才该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同享荣耀,受天下敬仰…
正殿里,苏嬷嬷站在窗前,眼见偏殿里的侍女们忙碌进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待得关了窗户,就回身同主子低声禀报道,“娘娘,偏殿那位怕是一心要把那个圣女送回岛上了。”
“女子啊,哪有不嫉妒的,如今太子越是看重那个农女,偏殿这位就越坐不住了。”
苏贵妃抬手扶一扶发髻上的金凤钗,眼里满是嘲讽。
“可惜,她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的,强求也求不到。让她忙着吧,等尘埃落定,她就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娘娘英明,老奴恭祝娘娘心愿得成。”
老嬷嬷笑呵呵打开了另一扇窗子,这里隐约能看到比邻的暖阁里,活泼的公主正坐在树荫下的矮塌上读书,书皮上几个大字尤其明显,“大元通史”。
不是绣图,不是女戒女德,也不是话本杂记…
“嬷嬷,再去一趟相府,若是万事俱备,那么明日就该刮东风了。”
“是,娘娘放心,老农必定给您带回好消息。”
“去吧。”
主仆两个说着话就分开了,老嬷嬷走前特意去暖阁前绕了一圈儿,公主远远见了就喊了她上前,“苏嬷嬷,你这是要去哪里?”
“娘娘惦记皇上的龙体,差遣奴婢去城外相国寺求一只平安福。”
老嬷嬷撒谎都不眨眼睛,果然公主立刻就欢喜起来,“真的,那你等一下。”
公主喊了贴身侍女回去暖阁,很快就捧了一摞子佛经。
“这是本宫这些时日亲手抄写的,嬷嬷帮本宫供奉到佛祖跟前,求他保佑父皇要快些好起来。”
“是,公主仁孝,佛祖必定会保佑公主心想事成。”
老嬷嬷笑眯眯应了,说出口的话却微微带了些诡异的味道,但公主也没心思深究,眼看天色不早,就让她早些出宫了。
老嬷嬷捧了佛经,又绕到乾坤殿前,内阁学士们平日处理政事的倒座房附近走了一圈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宫。
果然,众人闲谈之时,公主仁孝的名声就传了出来。相对来比,气得皇帝病重的太子就…
光明殿里,小米眼角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眉头却皱的越紧,印堂的红色几乎要渗出血滴一般红艳。
眼见这个模样,就是傻子也知道她的病情定然是更严重了。
御医们脑门的汗珠子都下来了,凑在一起研究了多久也没有一个对策。就是有些有想法的,也怕出头担了风险。
封泽心烦,统统撵去隔壁偏殿去了。
陆谦摸了一把妹妹的额头,烫得他差点儿没惊喊出声。
热,这种诡异的热,不是把手心烫伤,而是那种直达灵魂的痛。
一想起妹妹遭受这样的灼烧,已经两日了,他就恨不得活活把自己撞死。
任何智慧,权谋,武力,在这样的时刻都是万般无力。
若是能够救下妹妹,他宁愿用一切去换。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大殿的窗子突然被人从外边推开了。
一个蓝衣姑娘探头进来扫视一圈儿,末了笑的促狭又诡异。
“听说你们这里有人病了,给本公主瞧瞧如何?”
“拖出去,斩了!”
封泽满腔的急怒,不知道要如何发泄,一边是重病的父皇,外加满朝心思各异,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一边是濒死绝望的心爱姑娘。
他从未如此绝望,如此愤怒!
但偏偏还有人一而再的挑衅到他头上,这样的时候,只有鲜血才能稍稍平息他的愤怒!
“哎呀,有话好说啊。难道你们不想救这个姑娘了?”
那蓝衣姑娘眉眼极漂亮,眼见台阶下的侍卫已经冲了上来,却不疾不徐的又扔了一句话,末了依旧笑眯眯望着屋里。
果然,封泽直接走来了窗口,挥手撵下侍卫,沉声问道,“你当真有办法?”
“自然当真,太子殿下许是听说了吧,我是代表东海侯进京的…”
那姑娘轻松的支起一条手臂,依靠在窗棂上,比在自家还要自在。
铁夫人心头一动,扯了就要说话的陆谦。
果然封泽眼睛一亮,又吐出几个字,“蓝玉…”
“正是!”
那姑娘笑的愈发明媚,居然又冒出一句题外话。
“那晚看你还觉很是英俊,怎么几日不见,就这般憔悴了。”说着话,她又探头往床上望去,撇嘴道,“这农家丫头有什么好,你可是一国太子啊,真没出息!”
封泽黑了脸,陆谦和铁夫人也是神色不好。
那蓝衣姑娘吐吐舌头,赶紧笑道,“放心了,我就是说说。她这病症,我会治疗。虽然不能根除,但是撑个一年不犯病还是没问题的。”
“当真?”
屋里众人听得这话,惊喜的一起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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