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医疗箱,李小烽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后,方才迟疑的从里头分别拿出了碘伏、一片儿土霉素,以及一小瓶红药水儿。
李小烽对怎么治疗受伤的鹰、隼其实并不太懂。
他只在后世见过那么一两次,不过人家那又是打绷带又是吊水瓶儿的,太专业,他也没看懂,更没那条件儿。
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连猜带蒙的给这只灰鹞子治了。
治好了算它的造化大,治不好,那就只能“蒜了”。
“英子。”
“别搁哪儿看西洋景了,快去把咱家倒蒜的蒜臼子给我整过来。”
李小烽先让小胖把那灰鹞子抱好,同时又朝一旁一脸好奇的英子指挥道。
“好,我去给你拿。”
英子闻言,赶紧就小跑去了灶房,在橱柜里一通翻倒。
没过几分钟,她就抱着个崭新的蒜臼子走了过来,双手拿给李小烽。
“二嫂前段时间回娘家,带了好几套这玩意儿回来。”
“这个你拿去用,别和家里的搞混了。”
英子轻声道。
李小烽接过来,点了点头。
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种行为有些铺张浪费。
但事实上他老李家啥都缺,但还就偏偏不缺这玩意儿。
二嫂家里那是做酱菜的,做酱菜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式儿的瓶瓶罐罐。
蒜臼子这玩意儿光二嫂自己就用着好几套呢,碾黄豆的,碾辣椒的,捣药材的,各种各样的都有,还不能混着用。
是哪个就必须是哪个,说是混着用,容易串味儿,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不正宗。
不过李小烽属实是吃不出来。
接过蒜臼子,李小烽把土霉素片儿拿过来,稍一用力,就“啪嗒”一声,掰成了两半儿。
李小烽还特意把这两半儿土霉素片儿拿起来闻了闻。
确定没有异味儿,也不是某些无良厂家的假药后,李小烽方才将这两半儿土霉素片儿丢进了蒜臼子里,握着木头杵子大力碾磨了起来。
所谓土霉素,其实就是一种淡黄色的糖衣片儿,上刻一个大大的“土”字。
这玩意儿是专门用来内服的抑菌药,治炎症很有效果。
也有很多猎人受了伤后,会把这种药片儿磨成粉,洒在伤口上,用来防止伤口感染、化脓,据说是效果奇佳。
不过李小烽没有这么去做。
内服的药,那就乖乖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去内服,外用那是红药水儿和蓝药水儿的事儿,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才对。
毕竟这玩意儿是关系到人的生命和健康安全的东西,可不兴大伙儿去发明与创造~
将两半儿土霉素彻底碾成粉末状后,李小烽又让英子舀了瓢水过来,倒入其中。
随着他一阵迅速搅拌过后,土霉素粉末就和冷水充分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小半臼子灰白色的浑浊液体。
“这量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
“会不会吃了不起效果?”
小胖微微皱着眉头,朝李小烽问道。
“不会。”
李小烽断然道。
动物和人类不一样。
人吃土霉素片儿,一天得吃三到四次,一次得吃两到三片儿,必须是这个量,才能起到该有的效果。
但动物不行。
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
拿人吃的量给灰鹞子服用,怕不是还没吃完就直接当场嗝儿屁掉了。
再者就是土霉素这玩意儿,现在确实是给人吃的,但在后来,那就成了专门的兽用药。
他在后世的宠物店见医生给宠物开土霉素,都是只给开一两片儿,然后还要嘱咐客人半片儿半片儿的喂就行,多了宠物会有中毒反应。
他这个量,其实都有些多了。
主要是因为这灰鹞子受的伤实在太重,不给它药量翻倍,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
当然,他也不是无脑翻倍喂药。
他的药,那是用水稀释过的,可以一点儿一点儿,少量多次的喂给这只灰鹞子,一旦观察到什么异常反应,他就会立即停止。
都是计划好的~
调好土霉素药水后,李小烽接过英子递过来的铁匙,先浅浅的舀了小半勺。
他并没有去强行掰开那灰鹞子的嘴喂药。
主要是这种方法对付小体型的鸟儿还行,但对付身为猛禽的鹰、隼类,那就有点儿危险了。
小鸟生气了它也奈何不了你,最多把你的手啄的疼上几下。
但灰鹞子那鹰钩喙,是真能把你的手给啄破、甚至撕咬下肉来的~
再就是这种方法很容易就会造成鸟类应激,对后续的开食也极为不利,这是连那些刚入门儿的训鹰新手们都不屑用的办法。
李小烽右手举着铁匙,左手则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在那灰鹞子的嘴角边儿上轻轻摩擦了起来。
同时嘴里还不断发出和灰鹞子类似,但却要更加短促的声音。
这是在模仿灰鹞子母鸟喂食的声音。
而食指磨擦那灰鹞子的嘴角边儿,则意在激起其幼时的“乞食”行为。
绝大多数鸟类,捕了猎物回来,遇到自己的幼崽在睡觉,怎么也叫不醒,或者身体不舒服不肯吃东西的情况时,就会用自己的喙部去轻轻触碰幼崽的嘴巴。
幼崽感受到这个动作后,不管是睡觉还是不舒服,都会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放便母鸟把食物填进去。
灰鹞子也一样。
果然。
不出来李小烽所料。
他才刚轻轻摩擦了四五下,那原本还有些抗拒,哪怕蒙着眼睛也不怎么配合的灰鹞子,就自然而然的张开了嘴巴,下意识的漏出了其红嫩的喉咙管子。
李小烽微微一笑,眼疾手快的就把铁匙往前一送。
随着灰鹞子的喉咙管子微微上下蠕动,这第一勺土霉素药水儿,总算是被成功的喂了进去。
“成了!”
看那灰鹞子没什么过激反应,还颇为回味的砸吧了砸吧嘴,李小烽就知道,这玩意儿指定是耗费体力过度,渴了。
当下他也没再犹豫,一手抚摸灰鹞子的嘴角边儿,一手拿铁匙就往里头送。
没用了几分钟,小半臼子灰白色的土霉素药水儿,就被那灰鹞子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见迟迟没有水再倒进嘴里,那灰鹞子还颇为不满的“啾啾”叫了几声。
“行啊!”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肚囊子还挺好。”
李小烽顿时就是一乐,心情也是大好。
这救治野生动物,不怕别的,就怕这玩意儿往角落里一缩,也不吃也不喝,然后把自己给活活渴死、饿死。
这只灰鹞子肯开口吃喝,还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那也就意味着,它半条腿,已经从鬼门关上收回来了。
前面儿说的野生动物在受伤后所表现出来的求生欲望,指的其实就是这个。
喂完了内服的药,就该给灰鹞子上外用的药水儿了。
“小胖,你可给我捉好了!”
“我要是被挠了,指定跟你没完~”
“你自己也得小心,别被这玩意儿给伤着了~”
李小烽拿着碘伏,深吸口气,朝小胖郑重其事的再三叮嘱道。
碘伏这玩意儿和红药水儿、蓝药水儿不一样,这俩东西刺激性不大,抹在身上动物不会有太多过激的反应。
但碘伏可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拿来擦伤口,别说鸟了,人都遭不住,那刺痛感可真不是盖的。
李小烽不用想都知道,把这玩意儿给那灰鹞子一涂,那家伙不疯狂折腾、攻击人,那才真活见鬼了。
然而就在李小烽神色紧张的准备给灰鹞子上药时,一旁静静观看,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奶,却突然一把拉住了李小烽的手。
“小烽。”
“你先别急着上药。”
“你先跟你奶讲讲,后边儿你还想咋给这鸟儿治病,准备给它用啥药?”
王奶一脸严肃的朝李小烽询问道。
“我想的是先用碘伏给它把身上的血痂子都擦干净了。”
“这玩意儿不是能杀菌、消毒嘛,拿碘伏擦一遍,省的它伤口感染了。”
李小烽不知道王奶突然问这个干啥,但还是耐心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王奶挑挑眉,不容置否的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咋滴,涂红药水儿呗。”
“这玩意儿不就是专门用来治疗新鲜皮肤的小面积损伤、破损的吗?”
李小烽指了指地上指骨节大小的红药水儿瓶,不解的道:“难道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王奶您就别卖关子了~”
“有啥不对地方,您可得指出来~”
王奶闻言,顿时就摇着头笑道:“得亏是我猜到你个混小子要怎么做了。”
“我要是没猜到,让你继续这么整下去,那这只灰鹞子,你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搁这儿白忙活了!”
李小烽闻言,顿时就瞳孔微微一怔。
王奶拍了拍李小烽的肩膀,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碘伏,以及地上的红药水儿瓶。
“内服土霉素药片儿,外用碘伏,或者用红药水儿,都是对的。”
“都能救这只灰鹞子。”
“但你要是把碘伏和红药水儿一起用,那这只灰鹞子,绝对头天晚上都不可能活得过去。”
王奶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认真解释道:
“碘伏这玩意儿刺激性重,红药水儿虽然刺激性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但这俩东西要是遇到了一块儿,就会产生非常厉害的化学反应,不仅不能起到杀菌、抑菌的效果,反而还会造成严重的大面积皮肤损伤,甚至是溃烂。”
“这还是反映在人身上的情况。”
“到了鸟儿身上,鸟先是会疼的浑身抽搐、大叫,过不了多时间之后,嘴里就会倒沫子,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会张着嘴,剧烈喘息着死掉。”
“还有这种说法?”
“您能详细说说不?”
这种情况,李小烽两世为人,竟也是头一次听说,心里顿时大感惊奇,忙不迭的就朝王奶问道。
“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还得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
王奶的眼中,登时就流露出一抹淡淡的追忆,以及哀伤之色。
“那时候我还在山西。”
“在我们老家,很多人都爱养土画眉,一只能卖十来块呢。”
“我也喜欢,就想让你磊大爷进山里给我捉上一只。”
“你磊大爷那时候还没当兵,刚开始跟着村里的老前辈学打猎,但他拗不过我,最后还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给我硬是整了一只回来。”
话说的很简单,就寥寥几句。
但说到这里时,王奶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了笑意,显然是那段回忆相当的美好。
“但后来好景不长,有一天我把土画眉的笼子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给它晒太阳的时候。”
“突然有老大个野猫冲了过来,隔着笼子就去抓土画眉,想要掏了吃。”
“好在我当时就在屋里,离的不远,听到了土画眉的惨叫声就赶紧跑了出来,及时赶走了那只老野猫。”
“但那只土画眉也被野猫的爪子给伤到了,大半个翅膀都被抓挠的鲜血直流,被那野猫给硬生生整断了。”
说到这里,王奶脸上的光彩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当时我就哭着喊你磊大爷过来,想让他看看,他送我的土画眉还能不能救。”
“你磊大爷来了,只看几眼就跟我打包票,说是没事儿,肯定能活。”
“保险起见,也是为了让我开心,他还偷偷去偷拿了他师父的药箱子,从里头带了两样药品回来。”
说到这里,王奶就指了指李小烽手里的碘伏和红药水儿。
“你磊大爷当时拿的,就是这两样。”
“刚开始上碘伏的时候,那鸟儿还没有出现特别过激的反应。”
“你磊大爷也说上了这神药,用不了半个月时间,这鸟儿就能恢复过来,到时候疤都不会留,等长出新羽毛来,还和以前一个样儿。”
“但随着他把红药水儿再涂上去,那鸟儿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你磊大爷一涂,我那土画眉就开始乱叫,不停的蹬人、啄人,刚开始我俩害以为它只是疼。”
“结果没想到涂着涂着,那鸟儿突然就脑袋一歪,剧烈的喘息了几口后,一蹬腿儿,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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