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抬眼看向朵朵,对上朵朵满脸的笑意,她心中倏地一软。
想活吗?自然是想的。
可,能活吗?
江书:“……你吃,我……我不要。”
“好。”朵朵也不再劝,干脆一口答应,这鎏金碗儿里的汤汤水水,多进了朵朵肚子。
这汤应当是十分美味,朵朵吃得开心。只是每吃一口,都照例要送到江书唇边转悠一圈,问她吃不吃,让她近距离地闻着这食物的香气。
此时江书已经绝食两天了。
绝食这种事,一开始时十分难熬。她胃里火烧火燎地疼,近在咫尺的吃食,散发着致命诱人的味道。
江书有些眼巴巴地看着朵朵一口接着一口。
“你……你拿远一些。”
就一定要这么折磨她吗?
“不行的哦。”朵朵笑得一双眼睛月牙儿一般,“皇后娘娘说了,你得好好吃东西,才熬得到我们接你出去的一天。”
“不……不走。”
朵朵瞪大眼睛,“为什么不走?”她压低声音,“再留下来,你会死的。”
“我……知道。”江书深吸一口气,聚起本就不多的力气,“别管我了,我……我是逃不出去的。”
皇帝看她看得这么严,旁人使多少手段,不仅捞不出来她,怕是还会进一步触怒皇帝。
得不偿失。
“告诉皇后娘娘,我……我想死。”
“哒”
一声轻响。
鎏金碗被朵朵放回了桌上。
她一双小手紧紧攥着,眼睛红了红,霸道道:“不许死!”
她声音很凶,身子身子软软地靠向江书,“你们一个个的,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不依!”
她说的,是女官所的那起子曾经聚在一起的女官。女官之间的氛围,跟宫中嫔妃之间完全不不同,朵朵怀念那种热热闹闹的日子。现在却是风流云散,一个都不剩了。
小女孩眼眶红红的,“我知道我这是……自私,可就剩你一个了,我舍不得你。”
这段日子来,江书没怎么哭过。
可不知为何,被朵朵软糯糯的声音一缠,她也觉得鼻头一阵阵地发酸。
她本是存了死志,不愿再牵累皇后和沈无妄。
可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江书自小时候就总听喜娘讲些怪力乱神的故事,说什么一家子人永远是一家子人,就算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也要一大家子人团聚。
每次听到喜娘说这种话,江书心里都惶恐得不行。江富贵从没把她当成过亲生女儿,她死了也不想和他死在一起。
她真正的家人……
不对,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家人。
如果硬要说家人的话,江书心底只把甘太后和崔思宜当成过家人,家人一样的人。
还有,沈无妄。
可她还是希望沈无妄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不忍朵朵哭成这样。江书深吸一口气,极吃力地翕动着嘴唇,“你……喂我。”
“嗯?”朵朵一愣,反应过来后,声音雀跃,“好!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都好吃!”
她取了新的筷子和白瓷小碟,下筷蝴蝶一般轻盈,夹遍了桌上的菜,先把小碟子捧到江书跟前,“姐姐先喝两口汤,暖暖肠胃。”
江书:“听你的……”
她心软了。无论她自己是如何打算去死,至少,她不想死在朵朵眼前。这小丫头性子娇憨,却极是倔强,居然舍得一身一命,为那些女官复仇。江书不想再伤她的心。
朵朵拿起勺子,搅着汤水,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就要递到江书唇边。
朵朵纤弱的身子,突然摇了一摇。
江书眼中露出一丝差异。
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女孩一张小脸,瞬间死白死白,原本莹润的嘴唇,不断地颤抖。
慢慢地,居然沁出一丝血迹。
江书瞪大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一阵惶急,拼命冲门外嘶喊:“救人!快来人啊!”急得眼泪都迸了出来。
朵朵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吃坏了什么?
“叫……叫太医!快点!”江书喊出自己内心的恐惧,“有人……中毒了!”
可她毕竟服食软药已久,又饿了自己两日,根本没力气喊得大声。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朵朵口中一口鲜血,尽数喷到她的衣襟。
温热的血点子,迸溅在江书脸颊,又顺着她消瘦至极的下颌,缓缓流下。
“滴答,滴答”
在砖地上,像怒放的朵朵红梅花。
“……姐姐,”朵朵身子软在榻前,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慢慢合上,像困极了的孩子一般模样,“你……你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江书连扶着女孩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看着她的身子软软滑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后面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
只看着西偏殿的宫女跑进跑出,太医也趁着一张脸跟着进出,语气低沉:“没气了,是中毒。”
江书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江书恍惚着,对上鸿庆帝的脸。
“你醒了,可觉得好些?”
江书懒得和他演关怀备至的戏码,只吃力道:“她……怎么样了?”她还怀抱着一丝侥幸。
“谁怎样了?”鸿庆帝楞了楞,才恍然道:“那个小宫女?”
江书咬了咬唇,“……是,还望陛下……告知。”
“皇后宫中给拨了一大笔银子,朕也给了优厚抚恤,尸身已经发还母家了。”
江书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可她根本就忍不住。
她的朵朵,就这么没了。
最后一句话,是叫她替她活着。
江书:“陛下赐死,奴婢不敢不死……求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
皇帝看了她一眼,“不是朕。”
江书自然知道那毒不是皇帝下的,皇帝想要她的命,有无数种法子,犯不上这么上不得台面。
“奴婢命如草芥,不知是碍了谁的眼……”
鸿庆帝皱了皱眉。
他对江书刚有了那么点儿意思,不过是看上了个宫女罢了,皇后也好,太后也好,轮着番儿地劝诫,倒好像他是个好色的昏君了。
他都已经明着敲打过了,不叫人动他护着的江书。
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鸿庆帝看向江书,语气缓了缓,甚至带上了几分慰藉,“你放心,人已经找到了。我这就让她进来,任你处置。”
皇帝向殿外:“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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