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郑元福如此自责,宁怀壁劝道,“这也不怪你,要来沽口,也是大家都同意的。唉,或许是那丫头命中该有此一劫,也怨不得旁人。”
“正是,正是!”宁云涛一听,连忙道,“这全是意外。谁想得到那天会起那么大雾,那丫头就失足落了水呢?咱们找了十来天都不见踪影,也算是尽到主仆之义了。再耽搁下去,未免误了赶考正事,还是先入京吧。怀璧你若觉得过意不去,赏她家里几两银子,也便罢了。”
他是宁三太爷宁守信的幼子,今年才十八,按辈分宁怀璧还要喊他声十一叔。
宁云涛虽是庶出,却因是老来子,生就一副伶俐面孔,又早早考了秀才功名,是以在家中很是得宠。
若不是宁怀璧中了举人,且谈吐不凡,让人不敢小觑,宁云涛早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况且为个丫头耽误这么些天,他是早就不耐烦了。
此时陈尧也就着他的话道,“那我这就去让下人准备,明日启程。回头宁兄你也跟小夫人说说,让她不必过于伤怀。”
看众人皆不愿久留,宁怀璧没奈何,只得应承下来。回房见了辛姨娘,却见她正吩咐人打点行装。
宁怀璧眉头一皱,“你这是要走?不找碧水了?”
谁知辛姨娘却含泪道,“二爷以为我是那样没心肝的人么?碧水打小服侍我一场,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如今别说是她丢了,就算是妾身丢了,也不能误了二爷的赶考大事啊!这几日,我看十一叔,还有陈家公子都颇有些不耐,这才让下人收拾了你的行装,让你们先走。然后给妾身留下几个人,我慢慢再找就是。”
宁怀璧再看,果然见她的妆奁分毫未动,收拾的只是自己的行囊,未免有些歉意,“是我不好,误会你了。不过你一个妇道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留下?算了,许是那丫头没福,我去寻两个女尼,去她落水处超度一番。回头到了京城,你再给她好生做场法事。若吉人天相,那便最好,如若不是,也望她能投个好胎。”
辛姨娘顿时跪下,“妾身替碧水谢过二爷大恩!”
宁怀璧忙把她扶起,带着孟拴柱,如今已经改名叫孟金墨离开,辛姨娘才拭着眼泪,慢慢转身回了房,转头就吩咐婆子取了厚厚一封银子,预备着回头打赏做法事的僧尼。
婆子啧舌感慨,“姨奶奶真是仁厚。”
辛姨娘却道,“她服侍我一场,这也是应该的。”
只是那双泪水未干的美眸中,除了感伤,还有些莫名复杂的松了口气。
三日后,宁怀璧顺利入京,而宁芳也已成功收服了家中一众弟妹。
不止是宁茵这个原铁杆粉丝,就连才四个月的安哥儿和萍姐儿,看着她也笑逐颜开,咯咯笑着直往她身上扑。
“到底还是亲姐弟,瞧这几个孩子!”宁四娘看着几个孙子孙女在加了围栏的罗汉榻上滚成一团,笑得无比开怀。
只彩衣娱亲的宁芳略心塞,带孩子真心好累!尤其安哥儿那个小坏蛋,特别喜欢揪她头发,抓住了就不松手,用大力又怕伤了他,只好咯吱他的小胳肢窝了。
正玩闹着,忽丫鬟来报,“徐妈妈回来了!”
哟,这是从夏家回来了?
宁四娘忙让人叫她进来,宁芳也忙把趴在身上流口水的弟弟妹妹扒拉下来。
可惜,徐妈妈是一个人进来的,张嘴就道,“二奶奶先回乡下去了,让老奴回府来给夫人请安。”
宁芳暗地翻个小白眼,她娘也太老实了!
虽说当初打赌时,说好没赚到钱就不许回家,但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就算回来一趟又怎么了?给婆婆磕个头,请个安,谁又能挑出她的错来?
可宁芳不能这么说,反倒先问起夏家,“那外祖外祖母都好吗?舅舅舅母们可还顺心?家里的表哥表姐,侄子侄女们可还喜欢那些碗莲吗?”
在夏珍珍做碗莲的时候,特特选了些好的,给自家留下。
给宁四娘的,宁芳回来时便带上了。给夏家的,是她亲自一盆盆包扎妥当,才放进箱子装车上的。
可徐妈妈听她这么一问,脸色却有些不大自然,虽笑着说“好,都好。”却又想支开她,“看二哥儿和五姐儿都闹瞌睡了,二姐儿是不是先把他们带下去?”
“不必了。”宁四娘吩咐如意把无关的下人带下去,方道,“几个小的听不懂,大的也该让她知道了。说吧,怎么回事。”
徐妈妈这才叹了口气,说出原委。
原本她们初八出门,本应晚上就能赶到夏家所在的泰兴县,谁知那边竟是下起大雪,路湿且滑,于是弄到深夜才到。
因怕打扰了家人休息,夏珍珍便和徐妈妈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第二天才去的夏家。
谁知这一耽搁,就各种不顺。
其中委屈当着宁芳的面,徐妈妈不便多说,只说夏珍珍顶风冒雪,在家门口挨冻受凉,苦等了足足半日,却是连门都入不得。
最后,是徐妈妈怕她冻病了,强拉着她走时,夏家重长孙,夏明启的大孙子追了出来,不仅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把夏珍珍特意带来,只求能带进去给夏家二老瞧一眼的碗莲,当众摔烂在了大街上。这才彻底伤了夏珍珍的心,跟着徐妈妈伤心而归,甚至连宁府也没回。
虽然徐妈妈努力说得轻描淡写,可宁芳听着肺都快气炸了。
就算她娘从前有错,可她已经改正了,难道一家人,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算是不愿原谅,可这样雪天,便是屋檐下来了个乞丐,也该递碗热汤。这样冷言冷语伤人的心,真的对吗?
“那大舅舅呢?大舅舅也这么狠心?”
“那倒不是。”徐妈妈赶紧解释,“夏家大爷正好出门了,大太太又病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才闹成这样。”
宁芳心里这才好过些,想想便对宁四娘道,“既然舅舅家生娘的气,不如让我再去赔个不是,好歹娘的一片孝心,总得见了外祖外祖母,磕个头才是!”
宁四娘看她那一脸的斗志昂扬,却是笑了,“你且等等。”
话音未落,便有人报,说是夏家来人了……
泰兴县,夏府。
虽然人人皆知夏家有钱,但夏府却修得并不如何壮丽,反而略显简朴。这是夏老太公生性低调,不喜张扬,也是唯恐日后儿孙喜好奢华,坏了门风所致。
却也不是没有例外。
在夏家偌大一片朴素的青砖黑瓦里,后花园里紧邻老两口居所的一处雕梁画栋的二层绣楼,就显得格外精致而突兀。
只是此时,这里平日除了打扫,从不许人随意靠近的小楼里,却传来老妇人压抑的呜呜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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