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鹊过来,听说这是宁芳身边的丫头,许多还被挡在门口的家长是怒目而视。若是眼光能杀人,早顺着这小丫鬟一路戳到宁芳身上去了。
亏得喜鹊在上溪村历练过,总算是有了经验,就算顶着这样有若实质的目光,依旧沉住了气,高声道,
“我们二姐儿听说今儿这事,十分不安。特意请了大夫,给众位叔伯兄弟们看看伤势,一应花费俱由我们出了。另想请问,有位戴家大爷,和杜家大爷是哪位?”
一帮被打得皮开肉绽,趴在条凳上的学生中,有两位毫发无损的少年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几乎不用问,所有人的目光就看向他们。
听到这话,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宁芳什么意思。
喜鹊见成功把视线转移,暗松了口气。笑吟吟上前行了个礼,故意提高了嗓门道,“我们二姐儿最敬重读书人,听说二位大才,字也极好。便斗胆让奴婢前来讨个人情,不拘诗词或是什么,还请二位赐下墨宝,给我们姐儿学习。这里各有一份薄礼,算是我们小姐的润笔之资。”
东西打开,戴杜二人看了俱自吃了一惊。
宁芳送他们的是一套文房用具,内有两支湖笔、两块徽墨和一块端砚。还附带一整套笔架、镇纸、烛台、笔洗等物。
整套用具依着大小不同,收进一个个小抽屉里,刚好拼成一只小小巧巧的提盒,取用方便,正是科举考试的必备之物。
而宁芳送来的,正是其中的上品,他二人在金陵市面上见过,可不便宜,怎么也要十几两银子了。
那叫戴良的学生忙推辞道,“姐儿若是要几个字,能值几何?这样贵重之物,可不敢收。”
喜鹊却是笑道,“这东西搁我们姐儿手上,也是白糟蹋了。不若送与二位,你们日后若能高中,不说我们姐儿,便是我这今日来送礼的小丫头,也觉无比光彩呢!若是执意不要,倒显得不把我们当亲戚了。”
咳咳,其实这东西并不要钱,而是宁芳让人去夏太公给的文房铺子里火速取来的,不过是个成本价而已。只不过既然是送礼,谁不会把话说得好听些呢?
戴杜二人如此一听,倒是不好拒绝了,然后只听宁守仪发话道,“她既诚心送,你们收下便是。日后拿着下场,果然高中,也不辜负这好东西了。”
戴杜二人一听,这才顶着众人又妒又羡的目光,道谢把东西收下了。
宁守仪又道,“剩下有伤的,赶紧让大夫治了。我只给你们三天假,三天之后,若还想读书上进的,就都给我老实滚回来上课!再抓住这样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休怪老夫再不认这亲戚!”
他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心中却暗赞宁芳,这一招祸水东引,使得漂亮!
今儿这事虽因她而起,但学堂里总也有人强过她的,她不需要一一向人解释她不是故意把大家比下去的,只需要把大家的视线引到更优秀的人身上,她就脱身了。
在怒火发完,看着喜鹊进来时,被众多家长那样敌视的目光,宁守仪忽地有些悔了。
再看被打得呜呜哭的儿孙们,他也开始心疼。特别是一些年纪小的,会不会把人打坏了?
若自家儿孙还好,若是隔房的,能不记恨他么?
他是虎瘦余威在,谅这些人也不敢怎样,可他还能活多少年?这样结仇,回头人家会不会针对他的儿孙?那时若没个出息的,怎么护得住?
可宁守仪虽有悔意,但刚刚才发完脾气,要他马上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恰在此时,宁芳派人来了。
不仅带来了大夫,跌打药,还非常机智的当众奖赏了那两个成绩最好的亲戚。
宁守仪当然知道,她是想替自己洗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洗白她的同时,自己不也跟着受益了?
所以宁守仪便顺水推舟,全了宁芳的人情,还故意撂下那样狠话。
宁守仪相信,聪明的家长回去细思,肯定能听明白他的真意。
再不上进,便不认亲戚。但若是知错能改,岂不比从前更亲?
他既插手族学,分明就是要管事了。肯揍你家孩子,也是愿意对你家孩子负责了。所谓严师高徒,便是如此。
至于想不明白的蠢货,也很没必要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成材,自家儿孙仗着名份,怎样都能压他们一头。
可宁守仪想完这些,又开始头疼。
他是真没想到,今日随便一考较,才发现宁家这拔不止是他这一房,其他几房也没见什么出色的人才。
唯二两个好苗子,都不是自家正经人不说,还是拐了七八道弯的亲戚。
哦,尚有一个宁云涛。
但他已中秀才,便不在这里读书。
但宁守仪凭他多年的官场经验,觉得那小子一脸的聪明外露,华而不实,未来能考个举人就是大幸,再往上,只怕就要靠祖坟冒青烟了。
可难道他们宁家,要去栽培戴杜两个外姓人么?
须知每个家族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若自家儿孙不成器,再怎么使劲也是浪费,还不如省着日后看几个小的。
可要是不栽培戴杜,就只能眼看着长房两兄弟坐大。毕竟如今有官职在身的,就他二人了。
从理智上来说,宁守仪知道,应该尽全力支持宁怀璧和宁怀瑜,让他们的仕途走得更加顺畅,好护住宁氏一族。
可从情感上来说,宁守仪是真不愿意替他人做嫁衣啊!
尤其当年宁四娘要招婿时,还跟他们闹过不少别扭。如今她虽也老了,却是老而弥辣,越发不好惹。
瞧她一个小孙女都能读得这样好书,若将来又嫁个好女婿,以她的资质,可又是长房的一大助力。
到时,他的儿孙岂不都要看人眼色过日子?
宁守仪一路想,一路忧心忡忡的回了房,偏进屋就见祝大太太要哭不哭的道,“老太爷要教儿孙,只回来细细教,何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打……”
连她亲生的孙儿都挨了板子,可不心疼么?
宁守仪听得刺耳,越发心烦,呛道,“你若能给我生出几个好儿孙,至于如此么?简直把一张老脸都丢光了,还好意思哭!那几个小子抬回来之后,从今儿起,每日都写一百大字。写不出来,就不必睡了!”
看他发了脾气离开,祝大太太不敢啰嗦,回头却把宁芳恨到骨头里。望着长房方向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看你们这回不招人恨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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