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宁家二姐儿得了宫中赏赐的热闹过去,四皇子负责的盐税案也基本告一段落了。他已回了金陵城,基本上的官员该怎么处理,也都有了着落,只是等候京城的圣旨而已。
骚乱了大半年的江南,终于也能悄悄透口气了。
如今有事的已经关进大牢,没事的便不会有事。
眼见得正是草长莺飞,桃李芳菲的阳春四月,出来踏青游玩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而宁家和三清观约定打醮的日子也到了。
宁怀璧是在前一晚赶回来的,跟他一起进家门的,除了预料中的大舅舅夏明启,居然还有四舅舅夏明达,而且这位四舅舅还是带着厚礼来的。
宁芳就觉得奇怪了。
这位四舅舅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回跑来,是有何事相求呢?
此事当着人面不好说,背着人时,宁怀璧才悄悄点着女儿的小鼻子道,“这可都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你得的那些东西,能把人招来么?回头就罚你招呼你四舅舅去。”
宁芳惊道,“这可不关我的事,送礼的是娘,该找她才对!”
谁知夏珍珍正好进来听见,一把揪起她的小耳朵,“你娘忙着呢,没空!亏你前儿还跟弟弟妹妹们讲孝感动天的故事,这会子你就去替你娘分忧,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吧!”
宁芳忙喊爹爹救命,可宁怀璧却拍掌大笑,“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娘说得极是有理,你爹也救你不得了。”
宁芳故作忿然的去了,可心中却暗暗为了爹娘感情日渐和睦,感到欢喜。别以为她年纪小就没注意到,如今爹爹回来,可都是歇在娘那正房里呢!
还有前些天,针线上给宁怀璧做了几件新春衫,可夏珍珍提起来一看,就说窄了。原本针线上的人还不信,说是比着旧衫子做的,可夏珍珍却说,宁怀璧做官后,因时常在乡下跑动,倒比从前健硕了一些。后来针线上的人依言放宽了一些,果然穿着正好。
呵呵,夏珍珍要是对自己丈夫不够了解,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这是好事,宁芳只有高兴的份,但要是爹娘不这么联合起来对付她,她会更高兴。
说是让她分忧,不就是想让她去打听消息么?
大人之间有些话不好直说,但通过孩子转述,就容易得多。接了任务的宁芳,去找人了。
“大舅舅!”去了客房,宁芳没去找夏明达,却先找了夏明启,“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炖的马蹄百合鹌鹑汤,健脾益气,您先喝了垫个底儿。”
夏明启已经洗漱干净了,收到外甥女的爱心汤十分高兴,很给面子的把一盅汤都吃完了,才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咱们的织机总算是整好了,今年的桑叶好,春蚕也养得好,不用到年底,舅舅现在就能给你一笔分红了。”
说着话,他便掏出一千两银票,塞给宁芳。
可宁芳眨巴眨巴眼,笑眯眯收了,“那就谢谢大舅舅了。”
夏明启揉揉她的小脑袋,很是欣慰。
宁怀瑜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忙着织机之事,也没怎么打听,等知道了,宁家早已经把人赎出来了。
虽然妹妹没跟家里开口,但夏明启知道,必过得不容易。所以提前拿了一千两银票过来,给他们应急。
可他知道,若是直接给妹妹妹夫,他们必不肯收。正想着要怎么塞过去,可巧宁芳来了。而且还如此聪慧,一下就猜到他的用意,所以没有半分推辞的收下,这对于夏明启来说,才是最能让他放心的做法。
宁芳也是知道如此,才没有客气的收了钱。
反正蚕丝生意都有账,她家眼下确实是困难些,这钱只当提前预支的,回头等有了赚头,还给大舅舅便是。
可大舅舅的正事办妥了,她还带着任务呢。
不客气的爬到夏明启腿上坐下,宁芳问,“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大舅舅怎么亲自来了?打发大表哥来,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若夏继祖要来,肯定是压不住四叔的。所以夏明启亲自放下生意来了,肯定是怕夏明达给她们一家找麻烦。宁芳故意这么问,就是想让大舅舅先来说个缘由。
夏明启笑了,这丫头,真是太鬼了!都学会兜着圈子问话了。不过这事,他也确实想找个机会先跟妹妹一家打个招呼。
伸指弹了宁芳额头一记,“还不是你这丫头招惹出来的?”
宁芳一怔,真是她的锅?
夏明启这才说起缘由,原来自夏珍珍打发人把御赐的礼物送了回去,整个泰兴县都震动了!
无数人跑到夏家道喜,就为了能亲自看一眼御赐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夏老太公一高兴,索性在家连唱了三天大戏,就为了显摆外孙女给他挣的那份体面。
宁芳听得目瞪口呆,她是知道外祖父素来有些偏心眼,可这样显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又会不会引得旁人不快?
可夏明启却满脸光彩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舅舅不怕跟你说实话,这事就该这么大操大办。咱们商户人家,多给人瞧不起,虽说你爹如今当了官,咱家也能给人高看一眼了,可毕竟比不上这事荣耀。你都不知道,你娘把那打着黄笺的东西送回家时,旁人硬说咱家半夜里有红光冲天。这事肯定是假的,但咱家就得这么认了,你懂么?”
宁芳一惊,她还是太低估了御赐,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份量了。
宁家不会那么显摆,是因为宁家所处的金陵本就是大城,官员众多,得到御赐之物虽然光彩,但也不是特别显眼之事。所以此时宁家反而要低调一点,保持谦虚才得人敬重。
但在泰兴县那样的小地方却不一样,老百姓别说御赐之物了,甚至除了县太爷,连级别高一些的官员都见不着,所以冷不丁某家有了御赐之物,那可是轰动全县的大事。
虽已过去多日,可夏明启至今想起来仍是与有荣焉,“咱家摆酒那几天,门槛都快给人踏破了,甚至连县里的官老爷都打发人上门送礼。你外祖说,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真是从来没有这么荣耀过。这辈子能挣这么份荣耀,他真是死都能合眼了!所以,真是要好生谢谢你才是。”
宁芳给夸得脸红了。
暗暗庆幸得亏她娘没听她的,特特把东西快马加鞭的送回去,若只放在家里,等谁来捎,这一“捎”,得“捎”掉多少体面和荣耀?
她可以不在乎,宁家可以不在乎,但夏家却不能不在乎。
只宁芳也不好意思担这份谢字,“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是皇上看在程家舅公的面上呢。再说最早教我做那饴糖的,可是大舅舅您啊!”
夏明启揉着她脑袋笑道,“可若没有芳儿讨人喜欢,你舅舅就是再能干百倍,又怎能跟那些贵人搭上关系?这份人情,大舅舅记下了。不过也因此,招出你四舅舅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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