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忽地有辆华丽马车上前,车内人撩开车帘道,“表弟,你又胡闹了。仔细我回头告诉你母亲,让她揭了你的皮!”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车内贵公子一身紫貂大氅,华贵无比。且眉目风流,姿态清雅,可比这帮子半大纨绔赏心悦目多了。
那侯府世子一见了他,顿时卡壳了,“表,表哥?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我从宫中离得早,能撞得见你?赶紧回去,少在外头惹事。你们这帮家伙也是,否则回头我就告诉公主,是你们唆使坏了世子!”
那帮年轻人都认得这贵公子,被他一训,皆都老实下来,过来行个礼,便一窝蜂的跑了。
这贵公子才下车给兰谢二人赔礼,“表弟年幼,冲撞了二位才子。若不嫌弃,可否上车,随我回府,请大夫前来医治?”
兰廷茂心中顿生好感,还礼道,“不必了。区区小伤,倒也无妨。”
贵公子又道,“谢兄台海涵,只看二位衣衫破烂,不如我送二位回去,赔你们一身衣裳,却是要的?”
兰廷茂看自己被抽破的衣袖,只觉这倒可以。
但一直没说话的谢云溪却冷冷道,“不必。兰兄,走吧。”
兰廷茂很是诧异,方才对着那作恶的侯府世子,他还肯骂上几句。怎么见到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却连话也不想多说几句?
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嫌恶,可这贵公子明明才替他们解了围的。
那贵公子却不动气,反看着谢云溪的神色更加柔和了些。
“可见方才表弟把二位得罪狠了,我这做兄长的也不好多说。只望告之姓名住址,回头必亲自送份礼物来赔罪才是。”
这可太客气了,兰廷茂才想自我介绍一下。可谢云溪却摇头,依旧只有两个字,“不必。”
看他如此“任性”,那贵公子只好苦笑着无奈开口了。
“那也不好勉强,若二位日后有事要人相助,可来定国公府寻我。在下姓谢,单名一个耘字。”
定国公府之子,可是不比侯府世子差多少的存在。尤其此人还姓谢,当朝阁老不就有一位姓谢的?
不管兰廷茂多么惊讶,谢云溪已经扯着他的衣袖走开了。
而谢耘望着二人,主要是谢云溪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古怪笑意。
旁边有心腹小厮轻声问,“公子,要不要小的跟上?打听下详情?”
谢耘却只挑眉轻笑,风流眉眼中露出几分自负,“凡本公子想要的,还从没能跳出我的手掌心的。急什么?走吧。记得回府挑个美貌丫鬟给表公子送去,要肤白丰盈的。再跟他说,不过是个女人,何必在大街上闹得这样难看?就是想抢,也等到暗巷再下手不迟,下回再不要这样招人现眼了。”
小厮点头。
果然连夜就挑了个清纯干净的小丫鬟给人送去,至于这小丫鬟要掉进怎样的火坑,就无人过问了。
而此时,刚离开的兰廷茂还不解的问,“谢贤弟,你方才怎对人那样态度?说来你也姓谢,名字也相似,说不定还是同族呢!”
谢云溪道,“我家没落,可攀不起这样的高门大户。若兰兄你有意结交,自可前去。只你我结交一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那位谢公子,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不必多想,只看他表弟如何行事便罢。”
旁人看不出谢耘的心思,可自小因为容貌轶丽,备受骚扰的谢云溪却是懂的。他们这一族因在南方临海定居,地方上多有契兄契弟,龙阳断袖之事。
谢云溪不管别人如何,只烦透了有些人看他貌似女子,便以为他是同道中人,简直烦不胜烦。
若遇到爽快人,直接拒绝倒也无事。最恶心的就是谢耘这种装得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货色。
他这个表哥若真是好的,怎不抓着表弟回去,严厉教训,反而高抬低放,摆明见犯了众怒,才不得不出来做个花花架子,送个顺水人情。
还想以此诱他感激?简直愚不可及!
兰廷茂看他神色极其厌恶,不好多劝,只道一声知道了,便不再多提。只抱怨倒霉,好端端毁了件衣服。
谢云溪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赔你就是。”
兰廷茂道,“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我是这个意思么?”
才说着,就听身后有人喊着公子公子,竟是之前谢云溪帮助过的小娘,扯着女伴飞奔而来。
谢云溪奇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家?万一那恶少没走,或是留人埋伏,抓了你去可怎么办?”
小娘咬着唇,眼中含泪,“我,我担心公子为救我有事,所以一直不敢远离……对了,这钱,这钱要不就给你们买件新衣裳吧。”
谢云溪再看这小娘眼中的单纯与善良,叹了口气,尽量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给她听。
“钱就算了,我们是读书人,不能这样收人钱财,否则会给人笑话。但这会子你们既等着了,我们便送你们一程吧。你们俩在前头带路,兰兄,辛苦你与我走一趟了。”
兰廷茂笑道,“无妨。”
虽然这两个女孩姿色并不如何出众,但他也不介意做一回君子。
幸而那小娘住得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她们所住的巷口,都看得到她们家里的灯火了。
看谢兰二人在巷口就住了脚,那小娘鼓足勇气,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荷包,红着脸递到谢云溪面前。
“今日之恩,无以为报,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可谢云溪却摇头道,“我帮你无非是路见不平,女孩子家心意珍贵,应该送给更懂得珍惜的人。”
然后他扯着兰廷茂,头也不回的先走了,倒是兰廷茂不忍,回头见那小娘泫然欲涕,劝道,“不过一个荷包,你收便收了,何必这样绝情?”
谢云溪却道,“我若多情,给她心中留下念想,除了徒添一段心事,又有何益?兰兄你我皆是有姐妹的人,你说若她们遇到这事,你是希望别人多情,还是绝情?”
兰廷茂方才叹道,“贤弟你明明小我好几岁,却总觉得你比我老成得多。”
谢云溪一笑,“我倒羡慕兰兄父母双全,家族和睦。”
只有苦难才叫人成长,只有幸福的人才有权力天真。
夜里回了客栈,谢云溪从妹妹亲手做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只虽然很旧,但保存完好的小沙包,心中一片柔软。
当年从恩师手中接过这小沙包时,他原是没多想的。
只那一年冬天,特别特别的冷。懂事的妹妹因想替他挣几个笔墨钱,便偷偷跟着别家大人,顶着刺骨的寒风,跑到山上去挖冬笋。结果没几天就发起高烧,非得要人参吊命。
可他在嫡母家里苦苦跪求了半日,也只得了几支早霉烂的参须。不得已,他才拆开了恩师留给他的小沙包,取出里面的金银锞子,好歹把妹妹救了回来。
轻轻抚过沙包角上绣的那个小小芳字,谢云溪嘴角微翘。
这是恩师的女儿,他的小师妹呢!
想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稚拙的给远行的父亲做了个小沙包藏钱,还绣上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要是这回自己能侥幸高中,就有脸去一趟江南,见见恩师,还有这个叫芳儿的小师妹了。
这么多年,小师妹也该长大了吧?那一定是个更加可爱的女孩儿了。
谢云溪憧憬着与恩师师妹一家相会的场景,却万万想不到,此刻他的恩师一家就在跟他只隔了三条街的英国公府里。
之前他在街上并没有眼花,他看到的那个极似他恩师的人,就是宁怀璧。
“什么?芳儿在宫里挨打了?”
因临时得到消息,匆匆带着家人从花灯会上赶回来的宁怀璧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宫里看个究竟。
给程岳带回来的宁萱,揭开斗篷上的风帽,急道,“二妹妹就是怕你们担心,才一定要我出宫说个清楚。她是挨了打,可就一板子。真的,我也怕她骗我,亲眼给她验了伤的。文鸳姑姑请了医女来给她看过,真没什么要紧的。只为了装得严重些,她得在床上多躺几天,明儿只怕是不能回家了。这是她的信,二叔你瞧,我不骗人的。”
宁怀璧忙着看信,只见女儿笔力有劲,确实不似受了重伤的模样。
可夏珍珍的眼泪却扑簌簌落了下来,“就算只有一板子,那也不是不疼的。”
宁萱听着心头一酸,这才是亲娘呢。就一板子也受不了,可她自己的亲娘呢?
忽地肩上一暖,是宁四娘伸手把她揽住了,“好孩子,是家里没本事,让你们在宫里受委屈了。”
宁萱心中一热,她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好在,她也是有人疼的。
而谢二夫人已经怒道,“我就知道沾上那边姓谢的,就没一件好事!还打着我的招牌哄人,若是二丫头有个好歹,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她说着,也气哭了起来。孟大夫人忙道,“这不关你的事,芳姐儿心里明白得很,否则也不会让萱儿专门还给你带话了。”
听到这里,宁怀璧不得不插了一句,“芳儿如此行事,会不会给府上招祸?若定国公府发难,倒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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