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虽替福慧郡主争取了一把,但显然,皇上没那么心疼这个孙女。这确也不是皇上的错,而是七皇子选中了谢家,做祖父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只是感念到宁芳的一片真性情,永泰帝还是很满意的,所以亲口提到了春狩之事。
“过些天,你们繁英殿差几个人,跟朕一起去春狩吧,也好记录各家子弟的表现。宁书女也去,这些时你忙几位皇孙公主的婚事,也着实辛苦了。途中路过你父亲任职的桃县,你们父女还可以见上一面。”
宁芳忙低头谢恩,文鸳更是识趣的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差几个年轻的书女去,省得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走不动,还拖累了行程。”
永泰帝非常满意,如果跟来的都是年轻书女,就不显得他偏心了,“文鸳你是宫中的老人,行事自是妥当。”
只是看看宁芳,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情,“你会骑马吗?”
宁芳摇头,江南多山多水,不象北地辽阔,一马平川,连江南男子中都少有会骑马的,更别提女子了。
永泰帝想想也是,宁家虽是望族,可到底是书香门第,哪里会许女子骑马?
不过他有心讨好这小姑娘,便道,“正好,这回随行的几位新科进士也有不会骑马的,朕已命宫中统领去教他们了,你们几个要去的书女也跟去学学。连材,你送宁书女过去,让御马监给她挑匹温驯的好马,再给她制两身新衣。还有要去的书女,也一并如此。”
文鸳带着宁芳退下,说把闵双桃叫来,便先回去了。
连材随后在送宁芳去挑马的路上,私下道了个歉,“上回那茉莉花之事……”
宁芳忙道,“公公快别如此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的。”
连材苦笑,“话虽如此,还是差点好心办坏事了。好在姑娘吉人天相,没弄巧成拙。只姑娘若还肯信我,”他声音忽压得极低,“这骑马一事,你还是别学得太好。”
宁芳心思一动,随即断然道,“谢公公提点,我记下了。”
连材倒有几分好奇,“你不问我缘由?”
宁芳微笑,“公公若要害我,法子多的是,不必如此曲折。我只是不解,公公为何肯如此帮我?”
这老太监能伺候永泰帝这么多年,显见得不是个糊涂的。偏偏还肯对人施恩,说他没有所图,那未免也太假了些。
连材这回倒也笑了,“你若什么都不问,我倒有些忐忑。如今你既问了,我便说上一句。只望你记着我的些许好处,日后在我有事时,肯帮我一回就是了。”
宁芳应下,却顽皮一笑,“公公就这么对我有信心?我如今还自身难保呢!”
连材却道,“你若真这么没用,也不会在宫中好好活到现在了。方才在皇上跟前,文鸳那样给你打眼色,你还敢对皇上直言,足见有颗赤子之心。挺好的,就这样吧。”
宁芳给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
连材叹道,“这宫里,最难得的,就是听到几句实话了。不过往后你也拿捏着些,到底天威难测。”
宁芳肃容道,“谢公公指教。”
因见已走到御马监外,连材不说话了。带着宁芳进去,传了圣上口谕。
那御马监的首领太监见是连材亲自带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又是皇上亲自发话,便极力讨好,要给宁芳配一匹极其出色的大宛良驹。
可宁芳因有连材的话在先,并不肯要,“我只偶然骑骑,哪里要得了这么好的马?随便找一匹好上手的就是,我瞧那匹小灰马就挺乖巧的,行么?”
御马监的首领太监为难道,“那马倒是老实,别看它个小,年纪倒老,就是那个矮种,长不大。原是备着给宫中的小殿下们骑着玩的,书女若骑,妥是妥当,只没那么出挑了。”
宁芳喜道,“就是它了!正好我胆小,人说老马识途,想是不错的。”
看她极力坚持,那太监只得备齐马鞍马蹬,把这马给了她。还唤了个小太监,牵着马随她去了。
至于宁芳所需的骑装,原不归他管,得找尚宫局的司衣监。但因他这御马监得备着贵人们临时起兴要骑马,倒是有些男式骑装,可以先找一套给她穿着。
故此好心让宁芳先去跟马熟悉熟悉,这边待他去库房里找了,一会儿送到马场去便是。
宁芳谢过,跟连材去了马场,待把她交待给教骑马的宫中统领,他便先回去复命了。
那宫中统领不敢怠慢,因见是年轻女子,为了避嫌,还特意找了个年纪较大的老侍卫来教她。
宁芳正给老侍卫牵着,骑着马儿慢慢走着,忽地有人骑着马过来打招呼了,“师妹,你也来了!”
因他马高,宁芳仰起小脸一瞧,却见一个笑意盈人的美少年,不是谢云溪又是哪个?他跑了几圈,白皙的脸上早泛起嫣红,看着当真是艳若桃李,让一干女子都自惭形秽。
宁芳给那笑容眩得心神微晃,定定神才回了个微笑,“还没恭喜谢探花呢。”
谢云溪很不见外的道,“师妹客气了!虽说恩师对我多有误解,但咱们师兄妹就不必如此拘礼了。你这是也要随驾春狩?”
说着话,他已弯腰,从马上替宁芳牵起了缰绳。
因他在马上,那老侍卫只得放手,退到一旁。
虽说宁芳已知这位谢师兄上回是表面闹翻,实则帮了父亲,但委实有些拿不准他心里想法,只得仍旧说着客套话,“师兄也要伴驾?”
谢云溪点头,往远处下巴一扬,“是啊,非但是我,兰驸马也在呢。不过他性子稳重,不似我胆大妄为,跑两圈便不耐烦这么慢慢走着。好在宫中侍卫师傅了得,守着我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宁芳瞧了眼远处循规蹈矩,仍在侍卫陪伴下谨慎小跑着的兰廷茂,再看看谢云溪这故意当着人面,倨傲中又犹带三分不服的神情,试探着回了句。
“谨慎有谨慎的好,但象师兄这样胆大,想来学得也快些。只师妹我素来胆小,却是不敢的。”
谢云溪瞟她一眼,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中似是露出一抹赞赏,却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这样小马,且有侍卫护着呢,无妨。不信,我带你跑一圈。”
说着话,他一抖缰绳,喊一声驾,竟是骑着大马,催着宁芳的小马儿跑了起来。
宁芳说来还是初次骑马,虽驮她的老马甚是稳当,也未免有些慌乱。
但很快,就听这位谢师兄在马上低声道,“师妹莫怕,你别瞧我瘦,可在老家也是牵过老牛耕过地的,手上拿得住,摔不着你。只这会子我要假装摔一跤,你只作惊着了就是。”
宁芳再看他那双手,虽然洁白如玉,却当真牵得极稳,只是担心,“你就算想做出张狂样儿来自污,何必闹得要摔跤?到底是在马上,真伤着怎么办?况且你这伤着,回头还怎么去狩猎?”
谢云溪见她这么快就猜出自己摔跤的用意,还担心自己,心中温暖不已,但仍是不肯放弃,“若不冒些险,如何取信于人?好了师妹,你且拢着缰绳,往右边略拔着些。”
他话音落地,很快便借着拐弯,在马上一个摇晃,象是在跟宁芳说话,身子略歪了些,一个平衡没掌握好,便哎哎的叫着,从马上跌下。
宁芳因早得了他的提点,拉紧缰绳就往右边而去,她骑的这匹老马又极温顺老成,迅速避开。
但谢云溪骑的这匹马却是年轻,眼见自己也没怎样,背上的人却突然摔了下来,委实受了点惊吓。咴咴叫着想跑,但慌乱中那后蹄就朝人踹了上去。
宁芳这回是真吓着了,惊呼着白了脸,“小心哪!”
好在那伴着她的老侍卫稳重,眼看谢云溪带她骑着马跑了,怕新手要出事,早牵了匹马备着,此刻见果然出事,闪电般冲上来,抽起鞭子就往那马腿上一扫。
马儿吃痛,本能的一蜷腿,谢云溪这才觑着空档,倒退着爬了几步,堪堪躲过了被踹。只到底让马蹄扫到肩膀,痛得闷哼一声,这回倒不是作伪了。
眼见这里出事,众人立即围上来。尤其是宫中统领,因身系责任,不禁埋怨起谢云溪。
“探花郎你也是的,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你慢慢来,偏少年气盛,可不摔着了?好在没伤着宁书女,否则让本官怎么跟皇上交待?”
谢云溪犹自一脸逞强,“没事儿,不过闪了一下,碍不着什么。”
可他嘴上虽这么说,手却一直捂着肩膀不放,兰廷茂道,“你就别逞强了,还是赶紧寻个大夫看看吧。赵统领,请问方便请个太医吗?”
赵统领略有些为难,虽说兰廷茂已经是准驸马了,可外臣请太医却是要问过皇上的,如此一来,岂不让皇上知道他的失职?
好在宁芳立即道,“请太医就不必了,看谢探花还能起身,想来不过是皮外伤,寻个医僮来就是了,我去叫人。”
赵统领一听,便知她肯定是有熟人,忙道,“那就谢过姑娘了。”
太医院离马场并不太远,宁芳去了自然先找宁萱。要说如今有亲姐妹在太医院,确实方便很多,很快便请了个医僮过来。
解开谢云溪衣服一看,见他肩头已经高高肿了起来,虽没有伤到筋骨,却也要好生将养几日才行。
偏偏谢云溪还不服气,叫嚷着,“这点小伤算什么?必误不了春狩。”
让人瞧着便象是意气之争。
反倒是驸马忠厚,兰廷茂见他伤了,自己便也不练了,要亲自送人回去。
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更加是这位准驸马有情有义,宽和仁厚,衬得谢云溪越发小肚鸡肠,且心胸狭隘。
料来是自己先中了会元,却在殿试中落于兰廷茂之后,心中不甘,才会如此。可如此作态,想来皇上点兰廷茂为状元,他为探花,还是抬举了他的。
只有宁芳,猜出几分谢云溪自污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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