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长公主或许懦弱了些,但为人忠厚,虽知道眼下局势不好,却仍是同意媳妇上英王府的门。
“你既有心,便去看看吧。英王妃也是不容易,弟弟病着,爹娘又远去塞北赴任,想必心里不好受,都好久没见她出门了。”
于是谢润娘便回去做出门的准备了,韩祎听说,想想道,“你既去了,也替我向英王借本书。”
谢润娘问,“你要借什么书?”
韩袆却笑,“你别问了,就说我素闻英王府藏书丰富,借本来瞧瞧就是。”
谢润娘记下,果然就不问了。
韩袆却忍不住道,“你真不问了?”
谢润娘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这么说,肯定有你的思量。我人笨,想不明白,又何必乱猜?照你说的去做就是,反正你又不会害我。”
韩祎道,“那万一,万一有天我生了歹心,要害你怎么办?”
谢润娘直言道,“你要真想害我,那一定得瞒住我哥,否则,他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再说,你若是对我生了歹心,无非是不喜欢我了。给我一纸休书,大家一别两宽,各自婚嫁就好,何必搞这些名堂?说真的,我哥这人太聪明,我还真没见过有人能骗得了他。他那性子又难缠,连我也劝不住。一旦被他发现你害我,就算官位家世皆不如你,也未必斗不过你。”
韩袆选择性忽视了他家难缠的大舅兄,只看着妻子诚恳老实的模样,越发生气道,“我若休了你,你还打算再嫁?你就半点不念我们的结发之情?”
谢润娘疑惑道,“你都休了我,我为何不能再嫁?你若是念着结发之情,必不会休我。既要休我,必是不念旧情了。既然你都不念着我了,我为何还要念着你?”
韩袆给噎得无语,半晌才挥挥手,“你快出门吧!”
再聊下去,他怕他会为了日后莫名的“情夫”,气出一口老血来。
谢润娘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等到了英王府,见到宁芳一切安好,甚至气色比从前更红润些,实在不象是有事的样子,便有些走神。
宁芳跟她极熟,说话也随意,自然要问,“你这是怎么了?特意来看我,却又心不在焉的。”
谢润娘告了个罪。谢云溪说过,可以把宁芳当成亲姐妹,没什么事不可以对她说的。谢润娘信自己的哥哥,也信宁芳,便把出门前,小两口拌嘴的事说了。
宁芳听了大笑,“是不是你兄长教你,如此对待小侯爷的?”
谢润娘点头,“嫁前哥哥就说,我能嫁进韩家。一半是仗着王妃您的脸面,一半纯属运气,但到底是高攀了。不说我那公主婆婆,就是小侯爷,哪怕比我小着几岁,但他少年丧父,看过的世态炎凉,经过的人情冷暖,大概比许多人一辈子还多。所以他叫我万万不可因侯爷年纪小,就小看他,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耍小聪明,摆出一副长妻的嘴脸。最好有什么说什么,就跟我自己本来那样。”
宁芳笑叹,“你兄长说得没错,永宁长公主能看上你,除了你的勤快懂事,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你的一片赤子之心。只是你的这份赤诚,如今让小侯爷吃醋了。”
谢润娘更加不解,“吃醋?他有什么醋好吃的?哦,是我说要改嫁么?可那不是话赶话,正好说说而已么?”
宁芳笑道,“傻姑娘,男人就是这样。哪怕他负尽天下女人,但还是希望所有女人惦记着他。”
谢润娘摇头啧舌,“那我可做不到。”
宁芳道,“你这样也挺好,告诉他你的底线,以后夫妻相处起来,他也会知道分寸。不过如今你们不过是口角之争,既知道他生气了,还是要哄一哄的。”
谢润娘展颜笑道,“我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事呢,侯爷很喜欢吃府上蛋黄南瓜酥,让家里的厨子也做过几次,都说没府上的好吃。好姐姐,麻烦你家厨子做一份,让我带回去吧。”
宁芳却道,“厨子做的,哪有你自己做的有诚意?走走走,我带你下厨去。”
谢润娘却略为难道,“其实,其实我挺笨的……在乡下就一直学不好烧饭,连我哥,做的都比我好吃……”
人皆有短板。
勤劳质朴的润娘,最大的短板就是厨房了。
想起从前在乡下不是烧糊锅,就是煮出各种味道奇怪的饭菜,她羞愧得恨不得捂着脸。
宁芳哈哈笑了,“放心放心,不让你动火,也不让你调味,捏几个点心你总会吧?”
这下润娘不怕了,骄傲道,“我捏的包子,做的饺子,都是极好看的,比寻常酒楼卖的都不差。”
那就行了。
只是兴致勃勃拖着人下厨的宁芳,才进厨房就被那烟火味儿熏得吐了出来。
谢润娘瞪大眼睛,“姐姐你,你不会是……”
在乡下,她见多了宁芳这样的妇人。所以一见她这模样,便有几分猜着了。
宁芳不好意思的抚上平坦的小腹,羞涩低语,“不要张扬。王爷的意思,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宁芳也没想到,在爹娘离京不久,她就查出身孕了。
所以哪怕皇上中风,政局动荡,程家三兄弟都毫不关心。
他们更关心的,是程家的未来。
或者说,在程家人心中,甚至觉得皇上这场中风来得恰到好处。让他没了心思折腾程家,反而能护着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
所以在欣喜若狂之余,程家上下又同时紧紧闭上了嘴巴。更加闭门谢客,不是怕惹麻烦,而是为了让宁芳静心养胎。
谢润娘欣喜的捂着嘴,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不说,连侯爷和婆婆都不说!只是,只是我哥——”
她那个傻哥哥,还惦记着师妹被休,好娶回家去呢。这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他?
宁芳微笑着点了点头,“让他准备个大金锁,总归是当舅舅的,可不能小气。”
于是,谢润娘也笑了。
其实从来没有人让哥哥等过,是哥哥自己不死心。
但是如今, 他总该放下了。
宁芳道,“其实你今儿不来,我也想打发人去请你的。上回救我小弟的灵芝,是你兄长从潘家求来的吧?”
呃,谢润娘一下默了。
这让她怎么说呢?
那个潘家,既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书香门第,甚至算不得富商巨贾。可是,又实实在在的非常有钱。甚至,也非常的有势力。
嗯,那是一个乞丐头子的家,也是京城最大的地下帮派头领的家。控制了京城大半见不得光的秦楼赌馆,声色犬马。也有着堪比王侯,人间最极致的享受。
他们在市井中默默无闻,却在江湖上大名鼎鼎。
甚至但同时,也充满着神秘和各种未知的风险。
这些乞丐的首领,在行业内被称作团头。
而如今的当家人潘团头,也是这回借出灵芝的人。
叹了口气,谢润娘如实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知道哥哥初上京时,在上元灯会,救过一个被人调戏的小姑娘,好象,好象就是潘家的小姐……”
别说她没想到,谢云溪自己都没想到。当年他无意中帮忙解围,那个略有些胖的平凡女孩,竟是号称京城地下君王,乞丐皇帝潘老爷子的独生爱女!
因为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所以潘老爷子让爱女打小就跟着她平民出身的娘,在市井中平平凡凡的长大。
原本那日和谢云溪的萍水相逢后,潘姑娘也以为人海茫茫,再无相见的机会,只得把那份少女心思深埋心底,谁知道,谁知道谢云溪就中了探花?
于是,在新科进士们打马游街,夸耀京城的那一日,潘姑娘又一眼见着他了。
这一回,潘姑娘不用怎么打听,就知道了这位新科探花的姓名。
有名有姓,还知道了来历,原本断了念头的潘姑娘,便害起了病。
相思病。
一发病,便病入膏肓,无药可解。
眼看好端端的姑娘日渐憔悴,潘老爷子一发急,就要把人绑来相见。可小潘姑娘以死相逼,坚决不肯打扰谢云溪的生活。
潘老爷子年近花甲的人,妻妾无数,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不敢违拗。只能私下里打探了谢云溪的各种大事小情,宽慰女儿的芳心。
于是,谢云溪发现自己当差特别顺利。尤其是他到了刑部之后,总有莫名其妙的线人,给他提供各种情报。
说来上回他和程岳去查逃难儿童被拐案,能如此完美的收官,也亏得潘老爷子暗地里搭了把手。
聪明绝顶的谢探花,在察觉有人暗中相助后,略施了些手段,便渐渐查到那位在京城地下,呼风唤雨的潘老爷子身上。
可他也一直摸不透人家为何会无缘无故的示好,就没有贸然惊动。
直到这回顺哥儿中毒,连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解毒,谢云溪才亲自求上了门。
又是小潘姑娘在背后使力,没有任何条件,就送出了那株解毒的灵芝。
但谢云溪不能平白领人家这样大的人情,再三追问,潘老爷子才含蓄的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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