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奕辰站在入口处等沈澜,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心潮澎湃。他和唐浩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秋天,陆奕辰走在异国他乡的林荫道上,迎面碰到同乡欧阳倩。
“奕辰,明天是周末,你晚上有空吗?”
“嗯......除了锻炼,我一般待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他的生活,除了学习、运动,就是图书馆和实验室。
“你啊,只知道读书,周末还是要有点活动啊。我明天带你去参加一个老乡会。”欧阳倩显得颇为神秘的样子。
“老乡会?”陆奕辰眼前一亮。在国内读大学时,他也曾参加过好几个社团,到了国外,为了早日完成学业,他鲜少参加聚会。
“对,都是来自同一地区的,并且,生活背景大致相同。”欧阳倩和他是同乡,欧阳倩在学校念的是经济学。他们相识于图书馆,陆奕辰一向是个低调的人,来往密切的朋友并不多。去年的圣诞节,同学聚会,陆奕辰送欧阳倩回去的路上,两人聊天才知道原来是同乡,顿时觉得很亲切,交往比一般同学要多一些。
相同的生活背景,陆奕辰隐约感觉到欧阳倩所指。欧阳倩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是去年圣诞节陆奕辰才知道的事。陆奕辰一向低调内敛,父亲也一直这样叮嘱他,所以,在外求学,他过得和普通的留学生没太多区别,也从来没主动和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家庭背景。
陆奕辰身材高大挺拔,走在欧美同学当中也毫不逊色。他每天不过是T恤加牛仔裤的着装,头发略长,不曾精心打理任之肆意生长的那种,风一吹,给人一种飞扬跋扈的感觉。也许是他这种不修边幅的路人甲风格,他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和他靠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彬彬有礼谈吐不俗的年轻人,但是,多看一眼,会发现他其实五官长得很精致,气质不凡。
陆奕辰很少参加聚会,听说是同乡会,他还是有些动心。异国他乡,能遇到同乡,听到乡音,自然很亲切。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从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学的就是普通话,方言,大多只能听懂,根本不会讲,即使会讲,发音也很奇怪,不正宗。就像他们的上一辈讲普通话一样,永远有一股塑料味。
陆奕辰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奕辰,我已经知道你家的情况,所以才带你去参加我们圈子的活动,多认识一些朋友。放心,不会坑你的。”欧阳倩是个机灵人,陆奕辰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人脉和圈子,他懂。父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带他参加公司会议,耳濡目染,他从小就了解生意经,但后来他刻意远离,只想潜心研学。现在,对方说得这么明白,他不好再拒绝。
周末晚上,陆奕辰在欧阳倩的带领下,来到了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别墅。
“HI,倩倩,你来了。”一个长头发中等个子的女孩子迎了出来,随即看到欧阳倩身后的陆奕辰,冲欧阳倩笑着眨眼:“男朋友?”
“不是,陆奕辰,也是咱们同乡。特意带他来找组织。”欧阳倩将陆奕辰介绍给长发女孩。
“欢迎欢迎,叫我LINDA就好。”女孩子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家门。
屋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就坐在长方形的餐桌旁。
欧阳倩一一向陆奕辰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和我们一样,来自同一个城市,介绍一下,这位,夏明宇,盛兴百货家的,王依琳,依人服饰家的,王添,川大生物家的,这位酷哥,华南制造的唐浩天。”
一家家响当当的名号,都是家乡的知名企业。陆奕辰瞬间明白欧阳倩说的相同的生活背景是什么意思了。
“大家好,我叫陆奕辰,我......我父亲从事制造业。”大家都如此坦诚,他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但这样正儿八经地介绍,他并不习惯。
“制造业?哪家企业?”本来有些傲慢的唐浩天十分敏感,提高声音问道。
“东宏制造。”
“哇......”
“浩天哥,这位奕辰兄弟的加入,你老大的位置恐怕不保啊。”有人戏谑道。
唐浩天本来悠哉地斜靠在沙发上,他一听东宏,立马不镇定了。在这个圈子里,他一直以老大自居。一是他年龄最大,二来,他们家在这个圈子里的财富榜上也排在最前面。然而,东宏的名号一出,他这个老大似乎没法稳坐了。大家都是人精,只要报上公司名字,脑袋里立马换算成了资产总额,财富排行榜上的位子决定了话语权。
唐浩天站起来走到陆奕辰跟前,主动伸出右手,眼神直直地盯着陆奕辰:“我是华南制造的唐浩天。”
华南制造?华南与东宏,两大制造企业,前些年一直是你追我赶的速度彼此刷新着一个又一个的记录。只是这几年,东宏发展迅速,华南已经落下一段距离。
“你好。”陆奕辰微笑着和唐浩天握手。
“不好哦,我们可是竞争对手。”唐浩天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握手的时候暗中对陆奕辰使劲。
他们两家是绝对的竞争对手没错。不过,陆奕辰没想过回去当接班人,他更享受自己喜欢的生活。
陆奕辰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不会的,我对机械制造没有兴趣,我学生物的。”
“是吗?此话是不是说得太早?我可听说陆大老板只有独子一枚,你不接班谁接班?”唐浩天说话非常直接。
“公司并不是家族企业,不需要子承父业,完全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或者培养自己的员工。”陆奕辰不以为然。
“你太天真的了。我原来也想过毕业了到附近的硅谷去当码农。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来这没多久我就换了专业,我马上就要回国了。”夏明宇在一旁接过话茬。
“你原来学计算机?”
“对。现在还不是改成学管理了。”
“我一直在坚持我的生物专业......”陆奕辰想表达他的坚持,虽然在别人眼中这是一个坑,但他喜欢,也很享受。
“你还小,不成熟,哥哥我过几个月就要回去了,等着你学成回国,我亲爱的对手,不知到那时,我们还能否这样平和地喝酒聊天。”唐浩天拍了拍陆奕辰的肩膀。陆奕辰比常人读书早,一直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这样的称呼,他并不在意。
“我不会从事那个行当的......”陆奕辰喃喃自语。高中毕业后自己选择了最喜欢的生物专业,父亲并没有强行反对,他想父亲是个开明的人,应该会一直支持他的兴趣爱好。
“奕辰,浩天哥也许说的是对的。我明明喜欢艺术,喜欢服装设计,我本想去意大利留学,结果还不是到这里来学经济。没办法,我们这些人,出生无法选择父母,长大后,恐怕也无法自由选择职业。”欧阳倩也有自己的苦恼,但她和陆奕辰不同,她已经过了反抗期,现在已经顺从地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陆奕辰的生活轨迹从这天开始发生了改变。从此,在埋头苦学的同时,偶尔会参加同乡会。他的世界仿佛打开了另一扇窗,他们就像一面镜子,让他不断审视自己,也不断调整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而父亲,却再也不像原来那样无条件支持他所学的专业。每次假期回家,父亲都会苦口婆心地劝他。他一直拒绝成为父亲的衣钵传人,然而,他也知道,他有N种理由抗拒,父亲就有N+1种理由让他接受。唐浩天、夏明宇注定做不成硅谷精英,那么,他呢?
他坚持到了毕业,然而,有些事,总是身不由己。毕业之际,母亲生病,他自然被召回。接下来是父母的各种轰炸,软硬兼施,他不得不退一步,到公司混一段日子再说。毕竟,这些年,能让他衣食无忧安心读到毕业,课余不用去打工赚钱,也是因为有良好的家境支撑,他必需懂得感恩反哺,至少在明面上不能与父母对抗。
到公司体验生活,这是起码的态度,只有体验过,才好找理由离开。只是现在,他的初衷似乎发生了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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