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人们不禁“呀”的一声,连太皇太后都惊讶不已,皱眉问:“那刺客当真如此说?”
裘贤妃点头道:“当真!”她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加重声音道,“当时举座皆惊,无不哗然!”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紧绷起来,太皇太后沉不住气问:“后来呢?”
“晋王勃然大怒,当众质问雍王。雍王虽有辩驳,却无法服众,二人随即打了起来。接着禁军和王府里的人打打杀杀,寿宴顿时被掀得七零八落,场面一片混乱。”
太皇太后追问道:“那名刺客呢?”
“刺客被杀了,众人打打杀杀的,满地血腥,臣妾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吓晕的。”顿了顿,颇不好意思道,“臣妾没胆量,让老祖宗您看了笑话。”
“也难为你了,弱女子家家的,哪有见过如此混乱场面。”
“谢老祖宗体恤。”
一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被裘贤妃简述出来,她们虽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想象得出当时的危险场景。
姚淑妃拍了拍胸口,称赞道:“还是贤妃妹妹胆色过人,要是姐姐我啊,恐怕连小命都给吓没了呢。”
裘贤妃看着她,意味深长道:“姐姐言重了,跟妹妹宫里的秋霞比起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提到秋霞,姚淑妃低头不说话了,梁婉则干咳两声道:“老祖宗,昨日您车马劳顿,儿臣尚有一事未报,还请老祖宗责罚。”
太皇太后看向她道:“何事?”
梁婉正色道:“前日夜里陛下和贤妃迟迟未归,宫中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后经儿臣追查,才得知流言是从昭阳宫秋霞口里传出的。儿臣深知祸从口出,遂向秋霞施刑,将其杖责。”顿了顿,“此事贤妃不知情。”
太皇太后垂下眼帘,问道:“那秋霞传了什么流言要罚杖责?”
梁婉慌忙跪下,“儿臣,儿臣不敢说!”
“说!”
“秋霞说……说雍王谋刺陛下,王嘉大军挥军入京,皇城就快要破了。”
裘贤妃连忙跪下,不由得冷汗淋漓。
太皇太后看着她,不紧不慢道:“贤妃,你可有话要说?”
“老祖宗息怒!”
“依哀家看来,你那婢子管教无方,不要也罢。”
“老祖宗!”裘贤妃跪着爬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腿道,“老祖宗,您宽宏大量,就饶了秋霞这一回吧。她从小陪在臣妾身边,对臣妾忠心耿耿,如今犯下大错,是臣妾管教无方,还请老祖宗您留她一条贱命。”
太皇太后沉默许久,才道:“也罢,念你不知情,又在寿宴上受了委屈,哀家便饶了秋霞这一回,倘若再有下次,连你一块儿罚。”
“谢老祖宗!”
“起来吧。”
裘贤妃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太皇太后到底还是心疼她,冲姜嬷嬷道:“你等会儿去取些温补的药材来,送到昭阳宫去,贤妃受了惊身子弱着呢,得好好养养。”
姜嬷嬷应了声是。
裘贤妃红着眼眶跪谢。
“你们都散了吧,哀家乏了。”
众人跪礼退下。
姜嬷嬷端来参茶服侍,太皇太后接过手若有所思道:“你说太后有这个胆量敢杖责贤妃的人吗?”
姜嬷嬷道:“只怕没有。”
“那是谁做的主,淑妃?”
“淑妃性子软,又聪慧,自然不会出头去处罚贤妃的人,那是要被记仇的,倒也不像她的作风。”
太皇太后笑了,“那倒有趣了。”
姜嬷嬷老实道:“容兰平时虽像个闷葫芦,关键时候却是个做实事的人,不会轻易掉链子,这也是当初奴婢向您推荐她到宁清宫的原因。”
太皇太后满意道:“到底是从明月宫出去的人。”
“是啊,奴婢仔细打听过了,前日夜里宫里一团糟乱,人心惶惶,多亏宁清宫杀鸡儆猴把局势镇住了,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嗯,往日哀家倒是小瞧她了。如今看来,办事中规中矩,既不出格也不受软,假以时日可当重用。”
姜嬷嬷笑道:“谢老祖宗嘉奖,容兰能得到您的认可,那便是奴婢没挑错人。”
“瞧你嘚瑟的。”
突听外头宣报,皇帝来了。
太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到一阵头疼。
与此同时,宁清宫的梁婉心情大好,本以为不好交差,哪晓得太皇太后非但未怪罪,反而还追责裘贤妃。
不过容兰的心情则忐忑不安,因为她关心凤栖梧目前的情况。
之后几天经过辗转打听才得知,雍王刺杀案的主审日期定在八月十二七,主审人是大理寺卿钟良怀,皇帝和太皇太后则陪审。
按照当时裘贤妃的所见所闻,雍王刺杀皇帝证据确凿,在场的见证人也不少。可不知怎么回事,钟大人审着审着,刺杀皇帝的幕后指使者竟从雍王转变成了晋王!
审案当日的情形后宫是无从知晓的,从早到晚容兰都心神不宁,心中盼着凤栖梧别遭罪才好。
见她来回踱步,神情恍惚,梁婉奇道:“今儿你怎么了?”
容兰回过神,摸额头道:“奴婢怕是发烧了,总觉心里头闷得慌。”
梁婉不耐烦道:“既是病了,那就去歇着,别在跟前晃来晃去,看着心烦!”
傍晚时分,薛彪偷偷过来传了个信儿,说的自然是审案结果。
审案过程薛彪并未多说,他只告诉了容兰两件事情:其一是刺杀皇帝的幕后主使者并非雍王,而是晋王。
晋王犯下弑君之罪,晋王府被抄了家,亲眷被流放,晋王也被判到秋后处决。
其二便是凤栖梧挨了三十大板子,监督者是雍王。
这个结果彻底颠覆了容兰的猜想,她不可思议道:“都说当日的局势之所以没有恶劣发展,全靠凤大人牵制,怎么到头来他却挨了板子?”
薛彪叹了口气,道:“太皇太后说了,她离宫的时候曾嘱咐凤大人督政,却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凤大人督政失职,导致雍王蒙羞,故罚他三十军棍,让雍王监督,算是给雍王一个交代。”停顿片刻,又继续道,“当时凤大人是没有异议的。”
“那现在凤大人情况如何?”
“情况不大好,众所周知凤大人跟雍王一向不睦,而今却被雍王盯着打板子,还不往死里打?再说了,就算常人也扛不住三十大板子,更何况文质彬彬的凤大人,听说这会儿高热不退,情况危急,御医都去了好几拨呢。”
听到这个消息,容兰的心底一咯噔,差点腿软跪了下去。
见她面色不对,薛彪问道:“容姑姑,您怎么了?”
容兰回过神儿,“劳烦薛内侍跑这趟了。”说罢掏出准备好的钱银塞给他。
薛彪推却道:“使不得,使不得!”
“请薛内侍务必收下,往后还有叨扰的地方。”
“那……好吧,时候也不早了,小奴还得去办差。”
“有劳了。”
薛彪走后,容兰心乱如麻,她不停地来回踱步,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去见凤栖梧!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去见他,见他!
心中有了主意,次日容兰趁着办差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永和宫。不巧的是徐仁福外出办事了,要到下午才能回来。
掐算了时辰,下午容兰又走了一趟,把来意跟徐仁福说了,他沉吟许久方道:“姑姑是打定主意要做这件事了吗?”
容兰神色坚定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是要做的。”
徐仁福叹道:“还记得我初进宫时备受欺辱,全靠姑姑心慈照拂,仁福才有今天,既然你主意已定,这个忙我是帮定了的。”又道,“只是姑姑可想清楚了,后宫女眷私会外臣,一旦事发我们皆会丧命,你可会后悔?”
容兰垂头不语。
徐仁福继续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中间的任何环节都会导致事态败露,姑姑也莫要心急,待仁福好生斟酌筹谋。”
容兰轻轻地“嗯”了一声,与他说定后也只有回宫去等消息。
没隔几日机会便来了,往常上午梁婉都会去明月宫向太皇太后问安,今日也不例外。容兰装病向她告假,她也没当回事,准她在屋里歇着。
待一行人走后,容兰跟白英叮嘱了几句,说要出去办点事,若有人来寻,便让她帮忙应付着打发掉。
白英不做多想,满口应承下来。
离开宁清宫,容兰并未去找徐仁福,而是去了刘内侍的住处。先前徐仁福通过关系打通了刘内侍,又花了不少银子和酒才令他答应愿意冒这个险。
刘内侍找来太监的常服,容兰迅速换上,他又交代了些要紧事,她一一谨记。随后两人前往膳房去取皇帝赐给揽月轩的药膳。
容兰拎着食盒躬着身子紧跟在刘内侍身后,一路过来都还顺畅,谁知二人刚到朝阳门就撞上了霍公公。
容兰暗呼不妙,低垂着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刘内侍恭敬行礼,霍公公随口问了几句,他一一作答。
霍公公扫了二人几眼,没说什么就打发了去。
刘内侍如临大赦,领着容兰匆匆前往朝阳门,给侍卫验过牌子,未发现异常才放二人出行。
到了外廷的揽月轩,由仆人通报后管家亲自将两人接迎到里屋。
交代了来意,管家当即领容兰到凤栖梧的卧室,刘内侍对她低声道:“你得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容兰点头,管家和刘内侍很有默契地退出去了。
满室药香弥漫,凤栖梧虚弱地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病容。
容兰轻轻地走到床边,坐到床沿上看他。
这么好的一个人儿,才短短数日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时没忍住掉了些泪来。
被她嘈醒,凤栖梧在昏昏沉沉中动了动眼皮,困顿睁开一丝缝隙,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察觉他醒了,容兰赶紧抹泪,轻声道:“大人可醒了?”
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凤栖梧吃力睁眼,映入眼帘的面庞似曾相识,却又虚幻得不真实。隔了半晌,他才努力控制惊喜,沙哑开口道:“容兰,可是你来看我了?”
见她哭了,凤栖梧有些手足无措,赶忙伸手替她拭泪,却不甚牵扯到后背的伤处,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容兰不忍他受罪,连忙制止他别乱动。
凤栖梧顾不得疼痛,上下打量她,紧张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后宫女眷……”
剩下的话他问不出来了,她的眼泪浇灭了他的焦灼,他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时竟觉异常心安。
那声担忧的话语她终究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出口。
以前他触碰她的手时会感到自卑,但现在不会了,反而会自嘲道:“奴婢的手粗糙得很,可别把大人刮疼了。”
凤栖梧又气又笑道:“故意来气我不是?”
容兰沉默不语,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真见着他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凤栖梧似想起了什么,问起她来揽月轩的经过,她简短叙述,他沉吟道:“往后刘内侍的人情定要还他。”
“这是自然。”
“你……”
两人忽然同时开口,却同时怔住,凤栖梧道:“你先说吧。”
容兰道:“还是你先说。”
“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
“我亦如此。”
“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句话两人又同时说了出来,再一次愣住,容兰笑着摇头道:“还是我先说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子还好吗?”
“暂无大碍,多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容兰稍稍放下心来,一本正经道:“我心里头装了好多疑问,不问个清楚不放心。”停顿片刻又道,“这次的刺杀案听裘贤妃的描述明明是雍王主谋的,怎么最后却审成了晋王主谋?”
凤栖梧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意味深长道:“你聪慧过人,又在明月宫服侍了太皇太后多年,她的性情你自然了解一些。”
“太皇太后的性情我是清楚的,晋王之母何淑妃与她有芥蒂,自然容不下晋王……”仿佛料到了什么,她揣测道,“你是说判决晋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正是。”
容兰吃惊不已,细想片刻方道:“可依照裘贤妃的说词,当时的情况确实是雍王意图刺杀陛下,晋王拼力护驾才对啊。”
凤栖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答反问:“如果你是雍王,你会明目张胆地借着寿宴刺杀陛下犯下弑君之罪吗?”
“这……”
“雍王野心勃勃,混迹朝堂多年能权倾一方,又岂是这等愚蠢之人?”
“你是说中间有隐情?”
“必然。”
本以为只是一起单纯的刺杀事件,谁料中间竟是一场局中局。
容兰不禁困惑了,想不明白其中蕴藏的玄机。
见她苦思冥想,凤栖梧又提点了一句:“你觉得陛下平时对雍王的态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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