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同心和姜宪的矛盾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谁又敢劝她一句?俱是笑盈盈地应“是”,服侍她歇下。
可韩同心哪里睡得着。
听到鞑子围城之后她非常的害怕。说实话,自本朝立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鞑子打到了皇城脚下。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听家里的长辈们说起过,如今政令腐败,民不聊生,土匪横行,世道乱得很。何况她进宫之前家中勉强也算是京中权贵,她的哥哥们为了前程没少给人请客送礼,两个哥哥入了京卫之后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干过什么正经事,有一次他大哥和人起了冲突,腰里挂着大刀,可居然连刀都不敢拔,还是家里的护卫出的面。这样的京卫,你能指望着他守城吗?
韩同心左思右想,在知道王瓒领了一卫人把慈宁宫围起来的时候,借口给太皇太后请安就不走了。太皇太后倒也没有为难她,让人把白愫从前的旧居收拾出来给她住。只是委婉地不让她出房门一步。她自己也不想出去——若是遇到了谁,怎么解释她住到慈宁宫的事?若是别人她还可以说是为了陪伴太皇太后,但她只要一想到姜宪那个讨厌鬼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找个能让她跌面子的场合冷嘲热讽一番,她的心里就毛躁毛躁的,不愿意惹这个事。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又急巴巴地进了宫。
还不知道她会在赵翌面前怎样的编排她呢?
到时候赵翌肯定又会拿她撒气。
两个人既然这样好,为何不做了夫妻?
姜宪真无耻。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既然已经嫁了人,回娘家来乱掺和些什么?
她总有一天要让姜宪好看的!
韩同心在心里腹诽着,突然听到九响丧钟。
她惊得嗖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惊慌地高声道着:“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西三所服侍的宫女、内侍也慌了起来,有人道:“皇后娘娘,我这就去看看!”
也有人窃窃私语:“为什么是九响的丧钟?”
只有大行皇帝宾天,才会用九响的丧钟。
韩同心身边的大宫女采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语不成调地道:“皇,皇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皇上,皇上他宾天了……”
“你,你说什么?”韩同心望着采盈一张一合的嘴唇,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听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采盈神色大变地尖叫了一声,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站在慈宁宫暖阁门前的槐树下的曹宣也听到了九响的丧钟。
他木然地望着乾清宫的方向,觉得非常的疲惫。
曹太后和赵翌争了一辈子,两人却相差不过几天就一起薨了。如果他们知道结果是这样的,还会那样对待彼此吗?
权力、富贵都是些什么呢?
那亲情又是什么呢?
难道在权力、富贵面前亲情就不值一提吗?
曹宣越想心中越是茫然。
他身后却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这里正是风口,你要不要换个地方站?或者是回暖阁喝杯茶——保宁和太皇太后去内室说话了。”白愫的声音总是那么的温柔缱绻,让人听了仿如三九寒天喝了杯热茶。
曹宣转过身去,深深地望了眼白愫,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真的能很快就好了吗?
白愫很是怀疑。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上前拉了曹宣的手,道:“等这些事都完了,我们去京郊住些日子吧?”
按朝廷规定,只有父母去世才能丁忧。
曹宣自幼父母双亡,是由曹太后养大的,他今天的一切,也都是曹太后给的。如今曹太后和赵翌都走了,除非是辽王继位,否则曹家和赵家的恩怨也就烟消云散了,他大可安安心心地继续在朝廷里做官。曹太后对他有再造之恩,如果曹太后风光大葬,他了无牵挂也就罢了,可如今曹太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也不知道尸身在哪里,他怎么能安然地继续做官?
白愫的温柔体贴,让曹宣的眼睛微酸,不由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白愫却摇了摇头,道:“国公爷此时却要振作起来才是。还有好多事等着您去做呢!”
曹宣此时脑子都是停摆的,他闻言苦笑道:“我能做什么?”
“阻止辽王登基啊!”白愫正色地道,“我刚才趁着太皇太后和保宁去了内室说话,已经问过那个闵州了。闵州说,他在万寿山曾经见过关外口音的人。而且你想想,万寿山是什么地方,山脚下那么多的守卫,那些鞑子就算是趁着夜色行事,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就跑了进去。闵州也说,那些鞑子走后,有京卫进来扫荡,可看那架势,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所以他才没敢出去的。他根本就分不清楚敌我了。后来若不是看到了保宁,他还会躲着不出来。”
说到这里,她朝四周张望了片刻,这才压低了嗓子继续道:“保宁说,皇上可能感觉到了什么,派人悄悄地给她送了两份诏书,这两份都是继位诏书。所以保宁才冒了风险去找赵玺的。如今镇国公和简王主持给皇上发丧,肯定得召了宗室国戚和文武大臣宣读继位诏书。按理按律都应该是赵玺继承。但赵玺自幼长在万寿山,谁也不认识,若是辽王有异议该如何?”
此时就需要曹宣出面作证了。
因为只有曹宣跑万寿山跑得最勤。
朝廷里说得上话的人中,只有曹宣和赵玺最熟。
曹宣听着心怦怦乱跳。
白愫见了,不由松了口气。
还是姜宪厉害,知道用这个理由劝曹宣出面管事。
她不求曹宣做多大的官,但现在曹太后不在了,曹宣必要站出来支应门庭,保护她和他们的孩子。
白愫想着,徐徐地摸了摸肚子。
在内室里太皇太后听到丧钟的那一瞬间还没有明白过来。
她不解的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姜宪说了继位诏书的事,说了曹太后的死,说了西北的战事,说了李长青的调兵遣将,唯独不知道该怎么说赵翌的死。
还是被鞑子围城给吓死的!
既有损一个帝王的颜面,也有损他们这些亲眷的颜面。
她宁愿他是吊死的。
是殉国死的。
因而在听到丧钟的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太皇太后则是看到她的表情后突然明白过来的。
“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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