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菁蹲下身给封容探脉的时候,摸到他瘦得可怜的手臂,像是骨头上挂了一层皮似的,触目惊心。
不过更令人心惊的,是封容微不可见的脉搏。
顾华菁袖子里滑出一个袖珍的针包,这是从她离开京城开始,便始终没有离开过身边的防身利器。
“夫人!”
青梅终于找来了,看着许多人围在这里,正好奇着,却见到顾华菁蹲在一个身影的旁边。
“来了?帮我拿着这个。”
顾华菁将针包放在青梅的手里,从里面选出一根银针来,照着封容身上的穴位便扎了进去。
青梅不明所以,却惊讶地发现夫人扎的人竟然是封容。
她花了许多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惊叹出声,眼睛再看向旁边,雷见额上高高肿起,血色一片。
自己刚刚不在的这一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华菁觉得封容得感谢自己的警惕,若不是带着这个针包,她约莫也是无计可施。
先用师父交给她的黎氏针法做急救,待封容的脸色终于不再是死人了,她才小心地将银针起出来。
“……”一旁雷见想问又不敢问,憋得整张脸都是紫的。
顾华菁舒了一口气,“先小心地抬回去,再让大夫好好儿瞧瞧。”
“抬……,去哪里?”
“……”,顾华菁眉头皱得死紧,封容的状况不妙,多耽搁一会儿都可能生变,这会儿,师父也该回来了吧……
“先抬去我那儿。”
顾华菁不情不愿地开口,站起来带着青梅往外走。
雷见面露感激,想要去搬动封容的时候,从旁边伸出了另一双手。
“秦大哥……”
刚刚如同疯子一样的雷见,这会儿眼眶都是红的,无限委屈地看着帮忙的秦凡。
秦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是帮让他将封容小心地往车马那边抬。
俊儿和楚炎这会儿正在车里等顾华菁,等到顾华菁回来之后,他们发现夫人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娘……,俊儿没有贪玩,玩一会儿就让哥哥抱我回来了。”
俊儿立刻凑上去表白,顺带察言观色,谁那么不长眼惹他娘生气了?
顾华菁看着他俊俏讨喜的脸,再不耐烦的情绪也缓解了。
“俊儿玩得可开心?”
“开心!娘,我的花灯放得可好了,齐瑞放了三只都沉了,他还说他是放灯高手呢。”
俊儿脸色得意,“齐瑞说,灯放得好了才能实现愿望,俊儿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俊儿许了什么愿?”
顾华菁有些好奇,这孩子的心愿是什么?
谁知俊儿只眨了眨眼,“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臭小子……”
顾华菁哭笑不得,让楚炎和俊儿跟她一辆车,另一辆车就给了雷见和封容,顺便让秦凡看着一些。
回到府中,顾华菁让楚炎带着俊儿回屋,她则让雷见将人抬到偏院去。
找到黎宋以后,黎宋听完顾华菁说的话,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把人抬回来了?是封容?”
“我也不想的。”
“……你不想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黎宋惊奇无比,“你不是说封容就是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吗?你怎么还去招惹了?还将人给抬回来了?!”
顾华菁也在自我厌弃呢,说是一回事,可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咽气,又是另一回事。
当初得知封容在京城即将大限的时候,她尚且能坚持原则,可现在他就在自己面前与死亡挣扎,顾华菁真做不到漠视。
“哎呀反正都抬回来了,您赶紧去给看看吧,看好了再赶紧撵出去。”
顾华菁烦躁着呢,直接将黎宋推出去,她则发了一会儿呆,去看俊儿去了。
顾华菁不知道的是,在碧波河畔发生的事,已经开始慢慢发酵,起因是有人认出,那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险些一命呜呼的,正是这阵子在金皖极有名声的殷先生!
“你们听说没,是华娘子救了殷先生。”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人说,殷先生的侍从跪着喊华娘子‘夫人’呢!”
“真的假的?这可不能胡说的。”
“我怎么会胡说?虽然吧,只叫了一声……”
“切,那许是无意间叫的,旁人称呼华娘子也有称呼她‘夫人’的。”
“可殷先生对华娘子的小公子是什么态度?你们就不觉得有蹊跷?”
“那也未必,明德书院的曹先生,也曾经几次三番地夸赞过她的儿子,说明那孩子是真聪慧。”
“……反正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顾华菁暂时没精力管外面的事儿,她一早将俊儿送去书院,转头去了黎宋那里。
“师父,那人怎么样了?”
黎宋拧着眉毛,眼圈有些发黑,一瞧就是晚上没怎么休息。
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能救回来,只能说是运气,丫头啊,我若是再迟一两个时辰见到他,估计人就没了。”
顾华菁心里一惊,有这么严重?
可上回,曹先生带着她们去见封容的时候,顾华菁没觉得有多反常,怎么一下子就……
“那是长时间熬出来的病,雷见说他整夜整夜不能寐,非要熬到眼睛一点儿都睁不开,才能稍稍躺一会儿,可也睡得极浅,醒来照旧。”
顾华菁愕然,“他就是再喜欢治理朝政,也用不着这么鞠躬尽瘁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疯了这么拼命?”
黎宋看了她一眼,想着雷见跟他说的那些,心里不由地叹气。
多情自古伤离别,本以为封容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却没想到他居然也没能躲过去,甚至以他的性子,变本加厉地偏执。
不过黎宋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事儿,本就不是顾丫头的错。
“我已经施了针,也开了药,他的状况比你初见他时还要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得回来。”
黎宋摇摇头,“知道你不想见他,不过这两天他还经不住搬动,等过几天,一旦可以了,就立刻让人将他抬走。”
顾华菁面色微囧,这么说他还要在自己这里住个几天?
“你别担心,我已经嘱咐过了,他们只会在偏院里待着,半步都不会离开,俊儿也不会察觉的。”
黎宋觉得他该考虑的都已经考虑到了,结果等到俊儿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飞奔到顾华菁这里。
“娘,殷先生在我们家吗?”
“……”
“……”
黎宋脸皮直抽抽,“俊儿是从哪里听说的?”
“书院的人都这么说啊,殷先生病了,是娘救了他,先生现在还在家里吗?”
顾华菁点点头,“在的,不过先生是因为想请黎老看病才来咱们家,过几日就走。”
俊儿的眼睛亮闪闪的,“那俊儿能去看望先生吗?俊儿不会调皮的,就是想问先生一个问题,先生这几日都不在,曹先生也答不上来,我就问一个成不成?”
“不成。”
顾华菁想也不想地拒绝,“殷先生正在休养,有什么问题,等到先生好了去学院里再问。”
“……哦。”
俊儿的嘴角扁了扁,点点头乖乖地回去了。
顾华菁再一次后悔自己的冲动,什么叫书院的人都这么说?她觉得自己的绯闻体质又一次开始发挥作用了……
果不其然,这一日还没过去呢,家里门房居然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好几份礼。
“得知殷先生正在府上休养,我等忧心不已,还望夫人能转达。”
“希望殷先生早日康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得到先生的指点。”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先生千万收下。”
上门的都是非富即贵,态度强硬,顾华菁门房的下人压根拒绝不了。
她看着那堆积起来的礼品,里面还混着不少文章论述,顾华菁觉得头很疼。
“夫人您看这……”
“收着就收着吧,等送走府里的人,一并给他送过去。”
顾华菁也不想管了,封容什么时候能好?
她的宅子也不算特别大,小巧精致,府里忽然多了个病患,想当做不存在也没有办法。
顾华菁本想着置之不理,可师父毕竟年纪也大了,顾华菁心疼他,不让他一直守着封容,没办法,她只好亲自上了。
偏院里飘着浓郁的药味,顾华菁走进去的时候,有种恍惚感,仿佛当年第一次去三皇子府一样,闻到的也是这样的药味。
偏院里伺候的人不多,雷见凡事亲力亲为,这会儿正在后面的小厨房煎药。
屋子里安安静静,顾华菁慢慢地走进去,绕过屏风往内屋走,掀开帘子,便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
黎宋说的时候,顾华菁也不觉得什么,可真亲眼看见了,她才发现黎宋所言非虚。
封容比昨天夜色中的样子,又虚弱得可怕了一点。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露出来的手腕瘦骨嶙峋。
他究竟做了什么能将从前那个恢复了健康的样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唔……”
封容的眉头无意识地皱着,像是极不舒服,顾华菁上前轻轻帮他将被子往下拉一些,收回手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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