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宋看着顾华菁的神色,微微地叹出一口气,“若是之前,我还能当你是害怕封容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不想连累其他人,可是如今我瞧着封容也没有想要对你怎么样的意思,你还怕什么?”
“他的身子……,我也瞧过了,约莫是真打算来看见你最后一面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最后的问题也不是问题了,你为何还如此抗拒?”
顾华菁真没想到她从前那么真切诚恳的态度,居然会被师父当做是说辞,她怎么可能是因为害怕封容不成亲?她是认认真真地不想成亲!
不过顾华菁觉得,这事儿跟师父说不通。
于是顾华菁慢慢垂下眼睛,打算干脆就让封容背这口锅得了。
“师父,封容的身子若是好好儿养着,是不是也能养好?”
“这……,应该是的,他只是损耗得太多,几乎熬干了,折损寿命,可若是好好养着,未必不能亡羊补牢。”
“那以您对封容的认识,他是个宽宏大度,温润和气之人?”
“……”
“看您脸色我也知道答案了”,顾华菁耸了耸肩,“您也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封容如果又恢复了呢?他又知道我没死了,他能善罢甘休?”
顾华菁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我危言耸听,若是放在之前,没准儿我还真能想一想再嫁人的事儿,但真是因为封容出现了,我可不想害了别人。”
“这、这……”
黎宋傻眼了,不对啊,他怎么觉得自己给绕进去了?
可是顾华菁说的吧,居然合情合理,封容真的会轻易转性吗?黎宋越想越觉得心惊。
“那,你怎么办?就永远防备着?孤老终生?!”
顾华菁摊了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想想,您见过有人能够与封容抗衡的吗?他前几年消极,怕是觉得我不在世上,没有报复的目标,现在既然知道我还活着,封容还不玩命康复想要一雪前耻?”
顾华菁怎么可怕怎么说,怎么前途多舛怎么说,反正封容在黎宋心里已经成为了阴影,一时半会儿哪儿能立刻改观?
看着黎宋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发黑,顾华菁心里内疚了一下下,可她也真是不想三天两头被逼婚。
眼看着俊儿一天天大了,顾华菁可不想影响到俊儿的情绪。
她才不嫁,嫁人有什么好的?她又不缺吃又不缺喝,没人会用礼数规矩约束她这个那个,不用伺候公婆不用对付小三,她又不是活腻味了干嘛往火坑里跳?
黎宋表情浑浑噩噩地离开,顾华菁觉得这一次怕是有效了,用封容做幌子绝对比跟师父说道理来得直观严重,师父怕是有一阵子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顾华菁的宅院,如今比从前要热闹不少。
她为人爽快简单,不矫情不奉承,跟她相处愉快是一件不算难的事情。
因此三五不时会有人来找她串门子,或带着自家的皮猴子来同她探讨探讨育儿经,或带着一些家宅的牢骚来跟顾华菁抱怨两句。
顾华菁也习惯了,打理家宅和账务的同时能听些八卦,她也乐意。
不过她得知陆二夫人要来家里拜访的时候,顾华菁还是愣了一下。
“你确定是请帖,不是战帖?”
“……”
青梅拒绝回答这种问题,“陆家的人很懂规矩,帖子恭恭敬敬地送到门上,夫人您的意思?”
顾华菁托着脑袋,想着陆二夫人那日想要伤了俊儿的狠样,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她。
不过,顾华菁想起俊儿说,封容有认认真真地教他们,并没有区别对待,这陆子明小朋友是俊儿的同窗,往后兴许还要一起念书考功名,闹得太僵了吧,也没意思。
“去回话,恭候陆二夫人大驾光临。”
顾华菁摸了摸下巴,反正俊儿也没吃亏,先看看陆二夫人想要干嘛。
隔天,陆二夫人便准时来了。
秦凡这日本有些事情要外出,得知陆家来人,硬是不肯出门,镇宅似的守着院子,看得进来的陆二夫人心里微颤。
“陆二夫人这边请,我家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陆二夫人跟着丫头进了院子,眼里隐隐的鄙夷已经消失。
她本以为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有什么的?偏偏老爷还非要让她来结交,陆二夫人心里早已经将她看轻,只打算应付一下差事而已。
可她看到宅子里井井有条,景致别致宜人,下人个个规矩十足,丝毫不输给自家府里,陆二夫人心中微奇,难道那些说顾华菁是京城来的贵人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顾华菁见着了陆二夫人,礼数周全地来招呼,茶水糕点一应都是上好的。
环境舒适,气氛和谐,顾华菁客套了几句,便等着陆二夫人挑明来意。
陆二夫人喝了一口香茶,慢慢地将茶盏放下,“华娘子这里真如桃源一般,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来你这里。”
“陆二夫人过奖了,我这里不过只图个自在而已。”
“自在……”,陆二夫人轻声念了两遍,想起她在家中要绷紧了神经防备那几个妾室,又要防着她们在背后挑唆,又要顾忌子明的安危,又要担忧子明将来会继承的家产……
她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否则那后宅就如同会吃人一样,将她和儿子的立足之地一点一点蚕食。
再看看顾华菁这里,陆二夫人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酸涩,她看不上顾华菁,可顾华菁又何尝看得上自己?
“我今日来,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来向华娘子致歉。”
陆二夫人的口气真诚了一些,“我是急红了眼,子明就是我的一切,他若是有个什么,我怕是……,也活不下去的。”
“女子在这个世上能靠的不过三个男人,父亲,夫婿,儿子,我在娘家并不受宠,能嫁入陆家已是不易,父亲怕是靠不住了,我家老爷……”
陆二夫人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似是嘲讽的笑容来,“我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子明了,那日见到子明受伤,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才会恼羞成怒说出那样不得体的话来,还请华娘子能原谅。”
顾华菁看到陆二夫人的头都低了下去,比起那日跋扈和高傲,这会儿的她倒显得真实了一点。
“不知令公子的伤势可好些了,我这里有几份方子,正合适他现在吃,绿枝,去将我柜子里放着的那几张方子拿来。”
“华娘子……”
顾华菁朝着陆二夫人笑笑,“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最开始不过只是两个孩子的矛盾,我听俊儿说,他这几日跟令公子居然玩到了一起去,孩子都能如此,更何况咱们大人了。”
“是这个道理,我呀也就是这张嘴快,在家里便不能讨好,华娘子千万别介意。”
陆二夫人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顾华菁笑吟吟地陪她说话,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其实她没这么豁达的性子,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见过太多像陆二夫人这样的女子,为了在后宅安身立命,慢慢地磨圆了自己的棱角,慢慢变得斤斤计较,尖酸刻薄。
可她们有什么错呢?不这样,便会被抢了宠爱,失了地位,她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自己的孩子考虑。
顾华菁再一次庆幸,她其实还算是幸运的,就连嫁给封容的那几年,她都没有这些问题。
陆二夫人发现,跟顾华菁聊天居然出乎意料的愉快。
她说的一些话,有时候能让自己茅塞顿开,让她郁结在心头的酸楚立刻消失。
“……我也不想跟那几个妾室计较,可我家老爷去了她们那里,我再怎么小意讨好他都觉得不喜欢,我知道,他就喜欢那种娇滴滴模样的。”
青梅早已将身旁伺候的人遣下去了,这陆二夫人也是不讲究,居然什么都拿出来说。
顾华菁也是哭笑不得,倒是也慢慢地敲着桌面提些建议。
“您是陆家正经的夫人,何必去跟那些人比?”
她语气随意,“她们有的只是容色青春,可等岁月流逝,美貌不再,你仍旧是陆家的夫人,她们仍旧只是妾室罢了。”
陆二夫人眼睛一亮,这些话,她身边的嬷嬷也不是没跟她说过,可是她总是觉得听不进去。
只要一看到老爷去接近那些妖娆又不坏好心的妾室,陆二夫人就抓心挠肺的烦躁,以至于脾气和态度越来越坏,跟老爷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可是看着华娘子,明明膝下的孩子跟她的子明同岁,脸上却满是通透睿智,灵动温婉,陆二夫人一下子就心动了。
是不是自己也能做到她这样?她是不是也能变得如同顾华菁这般超然脱俗?
“华娘子说的是,也是我先前太爱计较,见了华娘子我才明白,女人想要活成什么样子,有时候,是跟身边的男人没什么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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