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赏了,兴也尽了,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东西下山,返回普济寺。
两个孩子小手牵小手,兴奋地走在前头,简亦浚和书童小心地跟着。
风玲琅看了眼后头正在说话的青晗与言旨,走快两步,与二人拉开距离。
见状,言旨眉毛一动。
青晗未注意,目光落在言旨手里的垂梅图,“言旨,你这副画准备如何处置?”
言旨望着她眼底的波动,“喜欢?”
青晗点头如捣蒜,“喜欢!”
这副垂梅图,无论从构图,笔法还是用色都得极她的喜爱。
言旨嘴角勾动,将画卷递给她,“给!”
青晗惊喜不已,“这就给我了?我可真不客气了?”
言旨望着她,目光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你永远无需与我客气!”
并未听出他话中之深意,青晗一本满足地抱着画,将自己所做的那幅递给他,“既然这样,那我就拿这副墨梅图作为回礼,你不嫌弃吧?”
“不会!”言旨双手将画接过,小心地收好。
见他也是喜欢的样子,青晗放心了。
风玲琅走在前头,两只耳朵却一直留意后面两个小年轻的动态,一听俩人已经发展到交换“信物”的地步了,不由摇头一笑。
年少慕艾,情窦初开,懵懂生涩,单纯美好!真好!
看得她这大龄单身女青年都忍不住心痒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那个他才会出现?
风玲琅脑子里不期然闪过一张冷隽漠然的面孔。
咦,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不过当日这家伙不告而别,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又躺在哪处尸山血海等着人去救吧?
想到这里,风玲琅难免又变得有些担忧。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袁夫子骤然打了个喷嚏。
立在他对面冶艳魅惑的阒染略挑了下眉,“看来有人在想你。”
袁夫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扔下酒埕,“没话说我走了!”
阒染阻他,“别啊,我说还不行吗?”
袁夫子薄唇微掀,“说!”
阒染深深地凝着他异常冷漠的表情,良久,长睫微垂,“榬蜮,他真的不行了,算我求你,最后……”
他话未说完,便见袁夫子翻身腾起,飞掠而去,须臾便连人影都消失不见了。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阒染有一瞬间想追,旋而又放弃了,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
普济寺后院破旧的草房内,不时传出压抑的咳嗽声,一阵又一阵。
阴寒透风的室内,一瘦削男子坐在简陋的书桌前,一手疾笔书写,一手以帕捂住自己的嘴,但还是压不住那喉咙深处的痛痒。
“咳咳——”
又是一阵难以控制的深咳,越咳竟越激烈,卿逸明痛苦难受地搁下笔。
猛地一下,喉咙口像是有什么倒涌而上,血腥粘稠顿时灌入口腔,他控制不住一呕,巾帕染红,有部分粘稠液体还乘机流向他干瘦的手上。
望着满手的狼狈,卿逸明先是一怔,旋即苦涩一笑。
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爹爹,爹爹!”
一阵欢快雀跃的男童身影从外头传来。
听见小儿的呼唤,卿逸明面色一紧,慌忙找东西将血色擦去。等男孩欢欢喜喜地入屋时,看见的只是一片岁月静好。
“爹爹!”一个七八岁男童兴冲冲地进了屋来,赫然便是早间那个坚决不肯白白接受青管家银钱的男孩。
卿逸明若无其事地停下动作,轻轻一笑,如清风拂柳般温柔,“旸儿,你都去哪儿了?怎么弄得满头大汗?”
卿逸明望着孩子额间的微汗,忙给他擦干。
眼下才初春,风寒料峭,身上发了汗再被风一吹容易招病。
“爹爹,您看孩儿得了什么!”卿旸好不容易等父亲给他擦完汗,立即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卿逸明低头一看,却见二十来个钱币静静躺在孩子的小手心,他惊讶不已,“旸儿,这钱你从何处得来?”
捡的还是偷……不,不会!
他相信自己的孩子,相信他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可这钱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孩儿自己挣来的!”卿旸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得意。
“你挣的?!”卿逸明更是错愕。
见父亲不信,卿旸将自己做的事情如实告诉父亲。
这些钱里,除了一半是那位管家伯伯给的,剩下的是一位好心的太太和慈爱的爷爷给的,还是靠做活,自己帮人拿东西,人家付他酬劳。
虽然一趟趟上山下山有些累,但是他自己能挣到钱,卿旸心里不知多高兴!
他想着,如果他能再多挣一点,帮轻爹爹,那爹爹也就不用这么辛苦每日抄书卖钱!
爹爹最近的咳症越来越严重了,寺里的大师傅说是因为爹爹总是不能好好休息导致的。
不行,一定不能这样下去!
卿旸觉得自己一定要多挣些钱,让爹爹才能好好修养,病才能好得快!
“你就是为了这些钱,山上山下来回地跑?”
卿逸明看着站起来也才极自己腰高的孩子,心里就像猛然被打翻了五味瓶,又苦又辣,又酸又涩,什么滋味都有,呛得他几乎泪流。
卿旸重重地点头,兴奋地对父亲宣布道:“爹爹,孩儿现在能挣钱了,您以后就可以少多点时间休息,大师傅说您的病要好好休息才好得快!”
卿逸明心酸不已,将孩子抱入怀中,“旸儿,是爹爹让你受苦了……”
若非他清高傲气,不肯受人恩惠,更不肯屈身人前,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必受这些罪!
他的孩子明明该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无忧无虑的,哪用跟现在一样,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活所苦?
第一次,他对自己坚持了半辈子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孩儿不觉得苦,孩儿只想爹爹快快好起来!”
卿旸在父亲怀里抬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爹爹,您会好起来的,对吗?”
闻言,卿逸明眼里的泪水遽然掉落!
见状,卿旸慌了,“爹爹,您怎么哭了?”
卿逸明望着孩子受惊的样子,嘴唇微张,嘴里像有万语千言,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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