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兴许很久,也兴许只是一阵,在一船人惶惶不安中,外头的杀伐声终于彻底停歇了。
青晗再也待不住,一个箭步拉开门,向着甲板之上跑去,半点不顾身后祖母担忧的喊声,也来不及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自己的丈夫,确认他安然无恙。
她心急如焚,可是等到跑到船舱出口,与甲板上面只有小小一木板之隔时,她又猛地停下脚步。
要是外面还没平息怎么办,要是获胜的是对方怎么办,要是言旨出事了怎么办……
一瞬间,青晗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
她瞪着那门板,心急促乱跳,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一下子就从胸前跳到嗓子眼。
她甚至都不敢张口,生怕下一瞬心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就在青晗鼓足勇气准备打开门板时,门板先一步从外面被拉开了……
眼前一恍,下一瞬她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被来人抱了出来。
“旨……”
青晗紧紧地抱住对方,碎声低泣。
她根本不用抬头,只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她的丈夫。
确信无疑!
听见她语带哭腔,言旨柔声安慰着她,“别哭,都过去了。”
“嗯。”青晗吸了下鼻子,将泪意又重新逼了回去。
她自他怀中退出,想要确认他的情况,可下一瞬她却被他浑身浴血的惨状吓得刷白了的脸。
见她面色有异,言旨连忙解释,“血不是我的,都是杀敌时?溅到的。”
说着,他还特意伸展了下躯体,证明自己确实无事。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青晗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她这才有心思观察周边,发现他们船上还好些,横尸不多,不远处停着的船只的状况才叫吓人。
船身四处着火,甲板上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丫鬟、护卫、船夫,还有那些异状突兀的所谓水寇,血流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青晗一阵恶心,面色难看地避开眼,“都是些什么人?”
她问的是那些下杀手的人。
言旨摇头,眸色微凝,“只能确定不是水寇。”
而且很明显,就是冲着他而来的。后面这话他没说,怕吓着她。
只是他不说,青晗也猜得到。
她摇头苦笑,“想不到咱们还未入京,风波已经卷到眼前来了。”
除了京城的那些相关利益人,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急不可待,非要言旨的性命不可!
对于她的灵慧,言旨很是无奈。有时候他真的希望,她能够不那么聪明,不要事事看透,这样也能少担忧一些。
他垂眸望着她发白的脸色,目光怜惜面,“怕了?”
青晗诚实地点头,“怕了。”
她只是寻常民间女子,骤然被卷进皇权争斗,她当然会觉得害怕惶恐。
言旨用力抱住她,霸道地宣告,“怕也不许你逃!”
安乐也好,忧患也罢,这辈子她都必须待在他身边,哪也不许去。
他内心火热一片,而青晗给他的反应则是推开他,紧接着一阵干呕。
言旨顿时黑了脸。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她真的努力了,可是真的忍不住了。
青晗一边觉得难受一边却又觉得好笑,眼角的泪水都要下来了。
见她这般模样,言旨简直哭笑不得,只能往后又退开几步,不让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她。
这时,对面船舱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原本正专心收拾残局的众护卫见神色一凛,“谁,出来!”
言旨也顾不得会不会熏到的问题,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将青晗护在怀里。
青晗也神情紧张地盯紧对面那船。
须臾,便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狼狈,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小姑娘哆哆嗦嗦地从里头门里爬出来。
她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满地的血和死尸,仿佛下一瞬就要奔溃大哭出来。
“薇儿——”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声激动的喊声响起。
青晗回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也登上甲板的黄嫱。
她这才想起来言旨先前救下那一男一女,只是那会儿情况紧急,她都没来得及看清被救者的样貌,没想到竟然会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二人。
那对面的那个叫薇儿的,应该就是那个不受激的小姑娘咯。
青晗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小。
黄嫱没功夫理会旁人的心思,只一心呼唤死里逃生的表妹。
刚才危急混乱,她都来不及找到自己的表妹,只能匆忙逃生。
原本黄嫱还在伤心地以为表妹这次必死无疑,哪想会惊喜地发现她还活着!
“嫱表姐——”
听见有人呼喊自己,苗薇先是一愣,待看到这边的黄嫱时,她立即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哭声里尽是后怕和委屈。
她真的很害怕,她一觉醒来,所有人都不见了,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外面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她就躲在矮仄的床板底下,哭也不敢哭动也不敢动,完全不知所措。要不是船舱后进了烟,而且越来越大,她现在还在那下头躲着呢。
也算她运道好,她的屋子是在船舱最中间的位置,船只又大,彻底燃起来没那么容易,否则她早就遭难了。
黄嫱看着对面哭得极度委屈的表妹,想要将她安慰,可彼此分割在两艘船上,她只能求助于人。
她下意识地望向言旨的方向,她这会儿记得很清楚了,危机时刻是这个男人出手,在箭雨之中救了兄长,救了自己。
只是,向言旨求缘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妻子身上。
确认危险解除之后,青晗又开始作呕了,“呕……你别靠近我,求你……”
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比出向外推的姿态,万分抗拒言旨的靠近。
“好,我不靠近你,”言旨无奈极了,只能重新退开距离,“这样行了吧?”
青晗还是觉得难受,“不行,你还是赶紧洗洗去。这衣裳也别要了,都是血气,速速扔了。”
言旨宠溺一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
“这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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