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和田甜成为搭档
朱林在分组时动了一番脑筋。葛朗台和樊傻儿明显长的有猴子屁股,让他们长时间研究卷宗是强人所难,索性将他们分在一组,重点做丁丽案调查工作。侯大利年龄虽然小,却比葛、樊沉稳,与法医田甜搭档挺合适,重点调查蒋昌盛案和王涛案。
上班以后,葛朗台和樊傻儿到刑警老楼转了一圈,到朱林办公室谈丁丽案。
侯大利和田甜在档案室前室看投影。
五个未破命案依照时间顺序出现在幕布上,与相片相比,投影仪出现的人像更接近真人,视觉效果好得让侯大利不忍直视。几条生命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逝者父母、子女的世界观必然坍塌,人生将失去意义和方向。杨帆之死让侯大利心灵受重创,过早思考“生与死”这个大问题,对逝者父母、子女、爱人的心境感同身受。
侯大利思维不断发散,如一束束射向黑暗天空的探照灯光线,照亮了光束附近的夜空。多数天空仍然被黑暗笼罩,隐藏着破解案情的谜底。在他心目中,有六个案子需要侦破,思考时必然要将杨帆案与其他五案进行比较。很遗憾的是“五加一”案是一团乱麻,真相犹如隐藏在黑洞深处。
田甜水杯上印有骷髅头图案,显示出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审美情趣。播放丁丽案时,她没有发表意见,不时喝一口咖啡。
播放蒋昌盛案件时,她叫停投影仪,指着受害者头部特写,道:“颅骨受伤位置接近头顶,伤口偏右侧。从伤口的位置、形状来判断,行凶者很大可能性是左撇子。如果其他几个案子皆不是左撇子,那么蒋昌盛案件在现有证据条件下不能与其他案件串并。”
侯大利道:“支队长恰恰判断蒋昌盛案和王涛案最有可能是一个凶手所为。我相信老刑警的直觉,这是无数案子锤炼出来的。”
田甜道:“迷信。”
侯大利道:“不是迷信。对于这种积案,我觉得一定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田甜道:“既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凭直觉,你认为五个案子中有哪些可能串并案?”
侯大利道:“蒋昌盛案、王涛案和赵冰如案,这三个案子里凶手都喜欢使用武力,手法相当利索。”
田甜道:“若真是连环杀人案,市局压力就比现在大十倍。若没有铁证,市局肯定会倾向于不并案。”
老姜穿着手工布鞋,轻手轻脚地来到档案前室,站在两人背后看投影。侯大利和田甜集中精力看投影,不时辩论一番,没有注意老姜局长来到身后。
老姜轻轻咳嗽两声,吸引了两个小年轻儿的注意力,道:“你们太小看局领导的境界了,不管是老朱、我、刘局还是关局,都以破案为第一要务。若是真能确定连环杀人案,大家都会高兴,毕竟又往下走了一步。到了这个时候,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田甜道:“我和侯大利观点不一样。后三个案子都是女性,我觉得不会是偶然。社会上很多传言,传得最多的就是有变态杀人专门找落单的女性。”
老姜摇头,道:“我虽然退了休,但是一直在刑警支队做顾问,参加了几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在开分析会时,我反对将章红和赵冰如并案,理由全部来自尸检,章红颈前部皮下出血,喉部及气管周围也有出血,为扼颈窒息死亡。据经验,一般情况下,往往还伴有喉软骨和舌骨骨折。但是章红没有出现喉软骨和舌骨骨折现象,说明凶手很有耐心,力量也不会太猛,从章红体内还检出了安眠药,说明凶手小心,甚至还有些变态,似乎挺欣赏杀人的过程。但是,赵冰如案与章红案有明显区别,此案凶手力量足,下手狠,一刀就切开了受害者喉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从这点来推断,这是两个不同性格的凶手。”
“确实如此。”田甜本身就是法医,接受了老局长的推断。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要细致,又不能钻牛角尖。很多案子看似离奇,等破案时才会发现其实很简单,都在常识之内。最难的是从谜团一样的线索中找到平凡的真相。”老姜又道,“田甜,问你点事。”
田甜知道姜局长要问什么,心情从案件转到家里烦心事上,瞬间低落。老姜在走道上停下脚步,问道:“你爸怎么样?听说在里面出了点事。”
田甜眼睛有些雾水,讲了父亲在监狱生病的事。
老姜脸上分布了十几个老年斑,比同龄退休人员更显老,听了田甜的话,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唉,你下次去看望你爸的时候,代我问声好。有什么事给我说一声,我在监狱还有几个老朋友。”
老姜和田甜的爸爸是前后期的警校生,同在刑警队工作过。后来老姜做了市局副局长,田甜爸爸成了大律师,是他们那几届警校生中发展最好的。谁知田甜爸爸在退休年龄出事,奋斗一生全部归零,这令老姜很是伤感。
田甜心情低落,不再到档案室。
侯大利继续重复播放卷宗,努力寻找五个命案中隐藏的信息。
重案大队为了侦破这几个案子,曾经掘地三尺,至今未有突破,说明案件本身有其特殊性。仅仅看一看卷宗就能破案,那是白日做梦。
侯大利深知此点,仍然反复播放卷宗。刑侦是科学,从某种程度上又是一门艺术,资深刑警指挥员的直觉绝对不能忽视。既然朱林和老姜都认为五个案件中应该藏有连环杀人案,那么自己掘卷宗三尺,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出深埋其中的关键点。
连续看了三天投影仪,没有任何突破。
第三天中午,侯大利头昏眼花、心浮气躁,咬牙关掉投影仪,出去散心。他来到专案组以后几乎没有回家,今天走出办公室,坐在越野车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省城看一看父母。
“稀客呀,儿子居然主动回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胡子也不刮,头发乱糟糟,你在专案组如果太累,干脆辞职。家里这么多工厂,你挑一个去当老总。”李永梅看见儿子挺高兴,忍不住又嗔怪。嗔怪以后,又觉得儿子瘦得不成样,心疼得紧。
侯大利摸着硬硬的短胡须,道:“没事,洗个澡就容光焕发了。”
侯家有单独一个大院子,每个家庭成员都有独幢小楼,总体布局与六号大院颇为相似。李永梅习惯世安厂宿舍格局,觉得让儿子单独住一幢小楼是不可忍受之事,宁愿让儿子的小楼空着,也要让儿子住在主楼里。主楼三层,儿子住在二层右侧卧室。卧室里有装修豪华的卫生间,圆形浴盆靠窗设立,躺在浴室里可以伸手碰到窗外的香樟树叶。
侯大利从来没有使用过圆形浴盆,想起圆形浴盆里面水波荡漾,大脑就会晕眩。他喜欢用旁边的淋浴,闭着眼接受从天而降的热水,听窗外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总能暂时让大脑完全空白,什么都不想。
李永梅想起了宁凌,躲到房间给夏晓宇打电话。夏晓宇恰巧带着宁凌在国龙集团总部开会,接到电话后,放下手中活,直奔侯家。
洗浴之后,侯大利刮干净胡须,换上宽松套衫,来到一楼主客厅。主客厅除了母亲之外,还有夏晓宇和助理宁凌。
李永梅兴高采烈地道:“儿子,陪老妈打麻将!”
侯大利平时难得陪父母,虽然对打麻将兴趣不大,还是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四人聚在一起打了几小时麻将,凌晨一点才结束。在李永梅的热情挽留下,宁凌住在别墅二楼东侧客房。
宁凌相貌气质皆佳,谈吐文雅风趣,神情还与杨帆有几分相似。最后一点对侯大利极有杀伤力,他在打麻将时便与宁凌聊得不错。
李永梅洗漱上床后,给夏晓宇打通电话:“你觉得宁凌和大利能成吗?”
夏晓宇道:“嫂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创造机会让两人接触。大利荷尔蒙呼呼往外冒,宁凌又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迟早会擦出火花。”
打完电话,李永梅到楼下儿子房间,儿子房门紧锁,里面没有声音。她转身又到宁凌所住的客房,客房房门虚掩,里面传来轻声哼唱声,歌声婉转悠扬,缠绵悱恻。
二楼主卧,侯大利陷入梦乡。梦中最初是卷宗,随后杨帆出现在梦境。杨帆骑自行车的身影与几个受害者相片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画面。这幅画面出现以后,侯大利咬紧牙齿,不停磨牙。磨牙的咔咔声在黑暗房间中打转,撞到墙上四处反弹。
早晨起床,侯国龙、侯大利、李永梅、夏晓宇和宁凌一起吃早餐。宁凌头发蓬松,随便扎了根头绳,肌肤如雪,吹弹可破,清纯如邻家小妹。她主动给侯家长辈端来了牛奶,还给侯大利拿了些糕点。
“谢谢,我早上吃馒头,夹豆腐乳。”侯大利将糕点端回去,又道,“你也来个馒头,我们家是老面馒头,味道不错。”
在放回糕点时,他拿了一个大馒头过来,放在宁凌面前。
这个大馒头有点类似矿井工人吃的大馒头,十分壮硕。宁凌轻声笑,道:“我好久没有吃这种大馒头了。”
侯大利道:“吃多少就掰多少。”
宁凌道:“我没想到你爱吃大馒头,夹豆腐乳,这个早餐有点原生态。”
侯大利指了指李永梅,道:“我的胃口是我妈养成的,这个改不了。早餐不吃大馒头、不吃面条、不吃豆花,根本不算是早餐。”
宁凌在大馒头上抹匀豆腐乳,味道还真不错。
儿子愿意和宁凌说话,李永梅心情着实不错。她在餐桌上做起了白日梦:儿子和宁凌结婚,结束可怜巴巴的单身生涯,也不再当刑警,成为年轻的青年才俊,还当了省市人大代表。
早餐结束,侯国龙道:“到书房来。”
侯大利受到昨夜梦魇影响,表面有说有笑,实则心情不佳,到书房,与长成胖脸的侯国龙相对而坐。父子俩到了今天有了不小的隔阂,侯国龙觉得不劝儿子离开刑警队便无话可说,侯大利对国龙集团的经营活动兴趣不大。聊了十来分钟,父子都觉不对味。
从书房出来,侯大利下楼,准备开车回江州。
宁凌正在院子里转圈,见到侯大利出来,便走了过来,道:“今天后悔了,把一个大馒头全吃完了,至少长五两肉,得赶紧运动。”
侯大利道:“腰只有一把,减什么肥呀?我先回江州了。”
宁凌眼睛亮晶晶的,微笑道:“有什么事需要办,给我打电话。”
汽车发动,父母、夏晓宇和宁凌都被侯大利丢在身后。来到江州,侯大利驱车前往世安桥。
梦魇之后前往世安桥,这是多年来的习惯。
与暴雨季节相比,桥下河水如温驯羔羊,低眉顺眼地往东流走。侯大利背对河水坐在石桥墩上再一次回忆杨帆落水前的画面:杨帆从城区方向骑车而过,沿着往日固定行驶的路径,骑行至世安桥时,被人拦住。来人欲行不轨,最终导致杨帆落水。
想到这个画面,那条毒蛇又钻了出来:“如果我不和省城哥们儿喝酒,送杨帆回家,就不会出事。”毒蛇钻出以来,沿着血液流动,让侯大利苦不堪言,强行将注意力转到案侦工作上。
从杨帆出事到现在,侯大利一直坚信行凶之人肯定有预谋,肯定是杨帆的爱慕者,占有不成,因爱成恨。警方实际上也持相似态度,所以才排查了五个杨帆的爱慕者。只是,排查没有结果,最终未能立案。未能立案,到现在连一张书面资料都没有,这给侯大利深入调查杨帆案带来了极大阻碍。
他在石桥墩上坐了一会儿,慢慢步行来到蒋昌盛遇害处。
杨帆和蒋昌盛落水之地相距不足五百米,如此近的距离发生两起落水事件,侯大利不敢相信是巧合。他将卷宗中的遇害相片在脑中回放,形成了一个完整画面:行凶者身高至少一米八,左撇子;从隐蔽处跳出来,猛击受害者头部;一击得手后,没有停留,将受害人推进河里。
这个画面在侯大利脑中反复推演,熟悉到忘记了是脑中推演,仿佛是亲眼所见。
刑警老楼,朱林带着大李在院中散步,将刚进院的侯大利招到身边。大李与朱林在一起之时,便不再理睬其他人,冷眼看了一眼侯大利,神情傲慢得很。
“我反复思考,有必要再次强调,你要将蒋昌盛案和王涛案结合起来研究,凶手在这两案表现出来的气质很接近。”朱林来到专案组,神情缓和不少,“朱冷面”这个绰号开始名不副实。但是在谈到案子时,他会不自觉地皱眉、锁额头,多少恢复朱冷面的风采。
侯大利道:“我觉得赵冰如案和蒋、王两案也接近。”
朱林停下脚步,随手摸了摸大李头顶,道:“蒋昌盛是郊区菜农,在卖菜回家途中被人杀害于世安桥附近,凶手使用铁锤敲破了蒋昌盛颅骨,致其死亡。王涛是银行职员,被人用刀迎面刺死。两个案子凶器不同,作案风格却相似,且发案时间只差一个月。发案之初,建民和黄卫都曾经将两案串并在一起侦查。至于赵冰如,与这两案还有些差别。”
侯大利坚持自己的想法,道:“赵冰如是女教师,为人温和,家境一般,家人否认有仇家。凶手割断她的喉咙,一刀致命,下手非常凶狠,风格与前面两案也相似。”
朱林认真地看了侯大利一眼,道:“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难得。在侦办这几起积案的时候,你不必受我影响。”
丁丽案发生时间更早,凶手作案特点与后面几个案子有明显差异,朱林和侯大利都没有将丁丽案与其他案子串并侦办的想法。
上楼,侯大利坐在资料室,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格子,填上蒋昌盛案和王涛案的不同点和相同点。他原本准备一起研究蒋昌盛、王涛和赵冰如三个案子,可是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受了朱林影响,便将注意力集中于发案时间只差一个月的蒋、王两案。
不同点:从排查情况来看,王涛和蒋昌盛在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凶手作案手段略有差异,在蒋昌盛案中凶手只用圆头锤打了一锤,没有其他动作。王涛案中,凶手迎面捅刺受害者,再割掉了受害者的生殖器;蒋昌盛案的凶手是左手持圆头锤,王涛案的凶手是右手持刀。
相同点:目前来说唯一的相似点很牵强,朱林和老姜都认为凶手体格强壮,心狠手辣。这个判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然不能作为串并案证据。
卷宗里的材料将侦查员之间的分歧记录得清楚,侯大利将材料吃得很透,可以说是烂熟于胸。
从世安桥回到城区已经是下午一点,侯大利在资料前室坐了一会儿,开车到江州大饭店,进了三楼私房菜馆雅筑。
这是他独自一人时的饭堂,除了服务员和顾英外,没有外人干扰。他随手打开电视,电视在播放鉴宝节目。鉴定一幅书法作品时,老专家拿起放大镜看了一会儿,断言此画是假画,理由是该书法家写“秋”字时最后一笔习惯内收,在这幅书法时“秋”字最后一笔明显往外走。
破案和鉴宝有相同之处,都是用有限条件推断真相。很多人受水平限制,有限条件摆在面前,却总是视而不见。能够从大家都能接触的条件中发现关键点,那就是高手。仿佛黑云中透出一条光线,侯大利重新检视自己的研究工作。他原本以为自己研究案卷相当认真,事实上,他对卷宗的研究还没有达到鉴宝专家的细致程度。
吃过午饭,侯大利买了一个更大号放大镜。
刑警老楼空无一人。侯大利在档案室里拿出卷宗,一页页慢慢翻看。每逢有相片时,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增加放大镜倍数只是一个微小改变,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翻到王涛卷宗时,侯大利拿放大镜对准相片局部细节,一点一点移动。王涛遇害后,生殖器被割下,这是此案与蒋昌盛案极大的不同,自然成为侯大利重点观察对象。割下的生殖器旁边放着一段尺子,标示生殖器长度。
由于从身体割下,生殖器就由身体重要部位变成一段肉条。他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这一段肉条,一点一点观察。以前在刑侦系学过法医学教程,教材里对生前伤和死后伤有非常细致的描述,从眼前的生殖器来看,创口皮肤裂开,但是收缩不明显,创口不太宽,应该是死后不久形成的创口。用更通俗的话来描述:凶手先将受害者刺死,随即割下了生殖器。
这是卷宗里有过的结论。
反复观察多次以后,侯大利将放大镜放回桌上,闭眼休息。一闭上眼睛,那种类似摄像机回放功能的独特能力自动启动,脑中清晰地浮现出蒋昌盛头部伤口画面,随即又出现被割下来的生殖器画面。
两个图像在脑中并排,不停旋转,演变成大学时期很热衷的《超级找碴王》节目。《超级找碴王》是从数万块魔方中找出不同点,难度远远高于两个图像找异同。两处伤口在头脑中反复转换位置,突然间,侯大利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他打开投影仪,放大受害者身体和生殖器相片,终于发现一点微小异常:生殖器留在身体部分左侧比右侧稍稍少一些,也就是说伤口并非平行,而是从左到右略有一点倾斜。拍摄时伤口血肉模糊,若非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很难发现微小区别。侯大利再放大被割下的生殖器相片,确实有不明显斜痕。
出现这种斜痕,左手持刀的概率很大。
蒋昌盛头颅上的伤痕显示凶手大概率是左手持圆头锤,如果杀害王涛的凶手也曾经用左手持刀,那么两案之间就有了至少一个共同点。
侯大利反复观察相片,确定自己判断不错,兴奋地给搭档田甜打电话。
田甜刚在监狱看过生病的父亲,情绪沮丧,冷冷地道:“别给我谈案子,没兴趣。”
侯大利满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放下电话后,慢慢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发现。他克制住立刻给朱林打电话的冲动,到楼下转了一圈。大李一瘸一拐地跟在侯大利身后走了走,随即又回到小窝,趴着不动。
刑警老楼仍然只有一人,专案组其他成员不知去向。他走了一圈后,为了压住激动心情,到楼下健身房做运动。
“去看看。”田甜出现在健身房门口,神情还是冷冷的。
侯大利没有计较田甜在电话里的态度,擦掉汗水,三步并两步上楼。
田甜仔细用放大镜观察被割掉生殖器的细节后,道:“拍照角度有可能偏差,不能作为证据。现场拍照技术也一般,仅凭相片,很难准确判断。”
侯大利道:“我们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凶手捅刺了受害者六刀,全部在当胸处。这六刀都是右手持刀,为什么在割生殖器时改为左手持刀?我认为凶手刺了六刀以后,情绪完全放松,下意识就使用了自己的习惯手,也就是左手。捅六刀是刻意控制,割生殖器是自然反应,这和使用语言差不多,有的人平时有可能长期使用第二语言,但是在最危急时刻,或者弥留之时总是会说母语,母语和左撇子一样,才是最本能的行为方式。”
田甜抄着双手,道:“仅仅是这张相片,你不能说服我。”
下午三点,朱林来到刑警老楼。听罢侯大利讲解,朱林站在投影仪前久久不说话。过了良久,他拨通电话,道:“姜局,你到老楼,似乎有点新发现。”
十来分钟后,老姜喘着气来到档案室,樊傻儿跟在其身后。老姜平日总是和蔼老头形象,站在投影仪前,变回一尊气势逼人的老神,眼神逼人,道:“什么发现?”
侯大利选出蒋昌盛颅骨受伤的相片和王涛生殖器被割掉的相片,指出两者之间的联系。
樊傻儿揉着眼睛,左看右看,也没有能够看清楚割掉生殖器那一刀细微的倾斜度,于是唱反调,道:“变态,你这种说法是乱扯。你说的倾斜度就算真实存在,凶手真是用左手割鸡鸡,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凶手作案时往往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比如,右手捅了六刀,手酸手软,割小鸡鸡的时候换个手。再比如,右手在捅人的时候被割伤了,割小鸡鸡也可能换手。”
田甜补充道:“樊勇话糙理不糙,当前最关键的是实物缺失。若是当年保存了割下来的生殖器,那就好办了。”
老姜看了朱林一眼,竖起大拇指,道:“你当年赖在我办公室不走,非要买专用刑侦保管柜,确有先见之明。”
朱林道:“堂堂江州市刑警支队,没有像样的专用柜,丢脸。”
侯大利闻言一惊,道:“被割下来的部分还保留着?”
朱林点头,道:“命案未破,这就是重要物证,怎么能丢掉?全部在支队保管柜里。”
田甜没有料到还有保存至今的生物检材,喜出望外。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冲淡了从监狱出来的沮丧。
众人到达刑警支队时,分管副局长刘战刚已经坐在支队办公室。大家也不寒暄,直奔物证室。
按照《法医学物证检材的提取、保存与送检》要求,法医学物证检材需要低温放置。江州市公安局物证保管室是整个山南最先进的,购置的双门物证保存柜控温精准,温湿度同时显示,里面存放着未破命案的法医学物证检材,除了王涛被割掉的身体组织,还包括其他案件的毛发、鼻涕等等。
分管副局长刘战刚参战,刑警各单位不敢怠慢,老资格李法医亲自检查受害人被割掉的生殖器。田甜主动戴上久违的手套,站在老法医身旁。
老法医亲自对保存下来的法医学检材进行分析之后,得出结论:凶手割生殖器时,左手持刀。
圆头锤敲头用的是左手,头顶只有一个伤口。
割生殖器用的左手,是在刺完六刀后以后发生的行为。
这是蒋昌盛案和王涛案在目前最大的相似之处。这个相似点对于确定侦查方向很有用。真实的侦查工作并非如小说电影中那么波澜起伏,侦查员会做很多枯燥和无趣的工作,这些枯燥工作往往无趣,却能直接剥去犯罪嫌疑人的伪装。
侯大利向朱林提出建议:“蒋昌盛案和王涛案有可能是一个凶手所为。我建议如果有新发命案,105专案组应该参战,通过新案或许能挖出老案的线索。”
“105专案组当然可以参战。我给刘局讲一讲。”
侯大利在努力寻找“杀害杨帆的凶手”,所以努力将105专案组与新发命案联系起来。朱林对此心知肚明,恰好这个建议也正是自己曾经提出过的建议,于公于私都有利,没有否决。
主管刑侦副局长刘战刚同意此建议。为了进一步提振士气,刘战刚还特意到专案组小会议室召开较为轻松随意的讨论会。
刘战刚开门见山地道:“专案组工作卓有成效,发现了蒋案和王案存在的疑似相似点。万里长征往前走出第一步,凝聚了所有参战侦查员的心血。但是距离破案还早得很,大家要有心理准备,绝不能懈怠。大家在案子里有什么想法,可以随便谈。”
樊傻儿脱口而出,道:“如果真有一个连环杀人凶手,肯定还要作案。换句话说,他继续作案,我们才有破案机会。从破案角度来说,我还真希望连环杀人犯继续作案。”
“樊傻儿,住嘴。”朱林打断了樊傻儿。
樊傻儿说的是真话。在生活中很多真话只能意会,却不能明确说出口。明确说出口,那就是政治不正确。
樊傻儿是老刑警,心直口又快,却并不愚笨,知道说了错话,赶紧挥手道:“呸,呸,我收回。”
消失多年的凶手又出现了
周日,《江州日报》副社长朱建伟起床后就接到好消息:市委常委会在周一要讨论人事,报社社长在讨论之列。说得更直接一些,常委会之后,他将由副社长变为社长。
刮胡须之时,他回想起七年前来到《江州晚报》再到《江州日报》的点点滴滴,很是感慨。
七年前,朱建伟从县级报社调到晚报当普通记者,开始了一场新的人生之旅。在这七年时间里,他是报社最勤奋的人,所有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付出总有回报,七年时间,他通过辛苦工作,从一个普通记者爬到江州报社副社长位置。
早饭前,朱建伟到书房写了一幅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是朱建伟最喜欢的一幅字,每当工作上遇到挫折之时,总会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幅字,这幅字成为他重新鼓起勇气的精神寄托。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建伟很满意今天早上的书法作品,用镇纸将作品压好以后,来到厨房,对正在弄早餐的老婆刘红道:“今天这幅字写得不错,你去裱起来。我搬了办公室就挂在新的社长室,这将是《江州日报》所有员工都要记住的格言警句。”
刘红道:“常委会还没有研究,你就这么肯定能当上社长?”
朱建伟骄傲地道:“书记、部长都认可的事情,怎么会变?今天我去钓鱼,放松放松。当了社长,事情更多,唯一爱好多半要被剥夺。晚上我们要来一盘哪,热烈庆祝你的老公当上社长。”
刘红打掉伸进衣服里的大手,嗔道:“我在做饭,别摸摸搞搞。”
“夫妻间不摸摸搞搞,那关系就到了崩溃边缘。”
与妻子说笑一阵,朱建伟喝稀饭,吃包子,而后背着渔具,下楼开车。
对钓鱼高手朱建伟来说,江州最好的野钓地点不是江州河。江州河流经城区,污染比较严重,里面的鱼有一股煤油味道,郊区李家水库上游才是野钓的最好地方。朱建伟带了面包和牛奶,准备好好过一把野钓瘾。
晚餐时间快要到了,朱建伟还是没有回家,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刘红最初还以为丈夫又去喝酒,没有在意。
黄昏时分,一阵刺耳的电话声永远改变了刘红的生活。派出所打来电话:朱建伟溺水身亡。
刑警老楼,朱林接到重案大队电话后,整个人如同打了兴奋剂,打通档案室座机电话:“通知专案组全体成员,前往李家水库。”
以前在当刑警支队支队长时,案子忙不完,朱林总想忙里偷点闲,过一过普通市民生活。到了刑警老楼后,他可以正常下班,天天过普通市民生活,最初还觉得不错,时间久了,闲得发慌,慢慢感到生活失去目标和意义。新案骤起,他感觉真如久旱逢甘露,身上霉斑一扫而空。
专案组平时透着几许散漫,两个小组各行其是,到了关键时刻居然没有掉链子,所有成员在十分钟之内到齐。
两辆警车来到李家水库,专案组五个人下车,来到第三道线外。
发生命案设立三道防线是当年朱林定下的铁规矩,第三道防线之外是无关人员;第三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之间的区域可供记者以及当地干部使用;第二道防线和第一道防线之间的区域可供警方指挥员、救援人员和后勤人员使用;第一道防线之内则只能是勘查人员、法医和骨干侦查员。
朱林来到第二道防线和第一道防线的指挥岗位。新任支队长宫建民正在发火,道:“谁叫你们用粉笔画圈?粉笔是外来物质,能少用就少用!”
很多侦查员在案发现场都习惯用粉笔和白灰来画圈,这是朱林最讨厌的做法之一。朱林当了多年支队长,影响了一大批骨干,宫建民便是其中之一。宫建民完全接受了不用粉笔和白灰画圈的方法,发现从责任区刑警中队抽调过来的民警李大嘴正在用粉笔画圈,便毫不留情地当场批评。
李大嘴正准备将十来厘米长的粉笔线擦掉。宫建民又道:“画上了,就别擦,越擦越糟糕。李大嘴,你虽然是老刑警了,到了重案大队得重新学。”
李大嘴老老实实点头,见到徒弟侯大利,有几分尴尬。
宫建民道:“朱支,进去看一看。”
朱林挥了挥手,道:“我不去了,让小侯和田甜进去。他们的任务是查看这个案子是否和老案有联系。”
田甜是老法医,宫建民不反对其进入核心区。他对侯大利道:“你勘查过命案现场没有?”侯大利道:“没有。”宫建民眉头纹很深,道:“那你别进去。”
朱林道:“小侯刑侦系毕业的,水平很高,懂规矩。”
宫建民给了朱林面子,道:“去吧,不要扰动现场,听田甜指挥。”
侯大利跟在田甜身后进入核心区。
手套、鞋套、口罩和帽子是江州刑警进入核心现场的标配。侯大利穿戴完毕后进入现场,眼皮上特殊的眉毛完全竖立起来,双眼如扫描仪一样,将现场情况扫描进大脑。扫描过程中,侯大利嗅到了与蒋昌盛案相同的味道,脸色越来越严肃。他脑中出现了一幅图画:凶手用凶器猛击受害者头部之后,用力将其推下水库。
湖边凶手“影片”与当年蒋昌盛案基本一致。
侯大利进入核心区以后,尽量不去看水边,免得身体发晕。可是,朱建伟是从小道摔到湖底,他必须从小道上边往下观望。
风吹过,水面泛起涟漪,远处管理房的灯光照在水面,随波乱动。这本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对侯大利来说就不太美妙。他为了确保不掉进湖里,抓住湖边小树,这才探出头,查看水边摔落点。
水面随风摇晃,侯大利头脑眩晕,胸口烦闷,差点吐了出来。
重案大队大队长黄卫一言不发地站在核心区观察周边环境,见到侯大利紧抓树枝,走了过去,道:“恐高?”
侯大利仍然抓紧树枝,道:“感冒。”
105专案组是辅助单位,侯大利和田甜看罢命案现场之后,回到第二道防线。
现场勘查和法医检测完毕后,参战民警借用水库管理房召开现场分析会。首先是现场勘查民警汇报,其次是法医汇报,最后是最先来到现场的派出所民警汇报发现尸体前后的情况。
湖边小道是开放的水泥路面,现场几乎提取不到有用信息。
法医经过初步检验,暂时明确四点:一是死者口、鼻部没有蕈状泡沫;二是立毛肌收缩,形成鸡皮疙瘩;三是尸体双臂骨折,符合高空坠落特征;四是尸体摔落在湖面,颅骨有两处明显骨折,一处是颅顶骨折,伤口较大,另一处在偏右侧有一处骨折,伤口稍小;致死原因是从高空坠落形成头部骨折。更准确的报告要等到对尸体解剖结束后才能形成。
主管副局长刘战刚问道:“能不能确定为意外事故?”
李法医道:“从现场检查的情况来看,朱建伟双臂骨折,说明摔到湖底时伸出双手护头,意味着摔下时仍然活着。若是摔下湖底时已经死亡,双臂不会护住头部。”
刘战刚听得很认真,道:“如何解释颅顶有两处骨折?”
李法医耸了耸肩膀,道:“水库底部有很多石头,摔下时,极有可能有两块尖石恰好在头部这个位置,形成了这处骨折。他摔落水面以后,头部浸在水中,这给我们尸检带来了一些难度。而且死者身体全部落下后,扰乱了尖石位置,加上水面干扰,现在无法一一复原当时现场情况。”
刘战刚道:“首先我要判断是不是案件,老李,你从法医角度来谈谈,不要含糊。”
李法医苦着脸,道:“从现场检查来看,暂时没有发现人为造成的伤痕。最终结果还得看更详细的尸检结果、毒物检验结果,以及痕迹技术员提取的衣物检测结果,这样得出结论才全面。”
既然极有可能为意外事故,所有参战刑警神情明显轻松。
当年杨帆落水以后,警方给出了意外落水的结论。由于给出了意外落水的结论,到了现在杨帆落水之事连卷宗都没有。这一次又出现了落水事件,侯大利深觉蹊跷。
法医汇报结束,刘战刚又转向派出所民警,问:“今天是周末,钓鱼的人不少,有没有目击者?”
派出所民警道:“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水库管理员,他们是从上游管理房回来,无意中发现湖边趴着一个人。这个地点恰好有一个拐弯,视线不好,通过我们走访调查,暂时没有目击者。”
当最先到达现场的派出所民警汇报结束以后,刘战刚道:“朱支,105有什么意见?”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林道:“侯大利和田甜进入了现场,由侯大利来谈吧。”
虽然侯大利在陈凌菲案件中曾经表现出色,肯定要获三等功,可是在宫建民心目中这个新刑警在陈凌菲案中有运气成分在里面,他暗自坚持认为:“一个真正命案现场都没有经历过的刑警,绝对不会是优秀刑警,侯大利有潜力,那也得多经历几个案子才行。”
有了这个想法,支队长宫建民对老前辈朱林特意点名,由侯大利代表105专案组来谈案情颇不以为然。
在技侦、法医和派出所民警汇报时,侯大利将朱建伟落水现场所有信息都输入脑海之中,并且构建出一个三维立体图形,与蒋昌盛、杨帆落水现场进行比较。三个现场图形在他脑海中彼此重合、对比,让他很快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在蒋昌盛案中,河岸发现了散落的四条黄瓜,但是没有寻找到血滴,没有找到血滴的原因极大可能是蒋昌盛有戴帽子的习惯。侯大利来到专案组一直在研究蒋昌盛案,熟悉案件细节,在听大家分析朱建伟落水之事时,很自然地就以蒋昌盛案件作为参照来研究这次“落水事件”,特别是“朱建伟颅骨偏左侧处骨折”让他想起蒋昌盛案行凶人的左手。
面对众多老刑警,侯大利缓缓开口,道:“朱建伟离开家时有没有戴帽子?”
这是一个极为怪异的问题,参战刑警都皱眉思考侯大利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李大嘴隐隐为自己的徒弟担心。在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虽然侯大利文凭硬,人也聪明,毕竟经验浅,若是在案件分析会上开了黄腔,以后绝对会被老刑警看轻,这很麻烦。
宫建民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侯大利道:“我研究过蒋昌盛案,当时蒋昌盛头颅就被人用锤子敲过,没有在小路上找到血迹的原因极有可能是戴有帽子。如果朱建伟颅骨偏右侧处的骨折是在小道上形成,那么抛出血滴的可能性极大,我们应该在岸边树叶中查找血滴,找到血滴,那就是凶杀案,找不到血滴,就有多种可能性。”
让105专案组参战的主要原因是在新案中寻找老案的线索,侯大利以老案来推断新案,符合逻辑。
宫建民马上安排刑警调查此事。调查组刑警随即打电话给刘红,得到准确答案:朱建伟从来不戴帽子。
“侯大利,这可是六七米的悬岸,不是一件小工程。”刘战刚对眼前富二代小刑警很有些好奇心。此人除了富二代这个背景以外,还是师父朱林点名进入专案组的,以师父的眼光,富二代小刑警应该有两把刷子。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也是花费时间、人力和金钱都极大的建议,最后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侯大利没有犹豫,用肯定的语气道:“如果头颅上只有一处撞伤,那我不会提出此建议。从伤口形状来看,其实有一处骨折很接近铁锤形成的伤口。”
李法医道:“我在现场只是大体上进行检查,具体情况还得等正式尸检结论出来。晚上我加班看一看骨折线,查了骨折线,就容易判断出来骨折形成的先后顺序。如果另一处骨折明显早于头顶处的大窟窿,那就有问题。如果是摔下来同时导致两处骨折,应该能看得出来。”
这是一个稳妥的建议。
侯大利当即提出反对意见,道:“如果岸边有血迹,晚上下雨,血迹就会被冲走。事不宜迟,立刻检查悬岸。”
他提出这一点是从杨帆案中得到的教训,杨帆失踪不久,天降暴雨,毁掉了所有痕迹。这是切肤之痛,他印象极深。
几个领导低声商量几句,最后刘战刚拍板,彻底调查六米高的湖岸上,寻找有可能出现的血滴。
宫建民有些迟疑,道:“若是放绳子下去寻找,极有可能破坏有可能存在的血迹。最妥当的办法是搭架子,尽量少扰动岸边树叶和草丛。现在天晚了,等到工程队将材料运过来,也得从明天开始。我建议先等待解剖结果,再说搭架子查血迹的事情。而且,局里财务审得严,这笔开支不小。”
“国龙集团江州公司做工程非常有经验,我让他们连夜派人来搭架子。”侯大利是国龙集团太子,由他发话,国龙集团江州公司肯定会尽全力。刘战刚是刑警出身,知道破案必须抢时机,略为思考,同意了侯大利的提议,并要求技术室派人守在湖边,架子搭起后立刻搜索悬岸。
侯大利打了一通电话以后,半小时,就有三个工程师来到湖边查看现场,商量方案。
工程队讨论搭架子时,李大嘴将侯大利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你娃太鲁莽了,完全不知道隐藏锋芒。”
侯大利道:“这是破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隐藏锋芒有什么关系?”
李大嘴拍着侯大利肩膀,道:“这里面有点微妙,刚才那番话如果朱支来说,屁事没有,到时找不到线索,最多就是查否一条线索。你来说,若是找不到血迹,别人就会说你是青屁股娃儿,办事不牢靠,瞎扯。还有人会说刑侦系出来只会掉书袋,实际办事不行,没有真本事。下次别自己逞能,你有想法要通过朱支的嘴巴说出来。”
侯大利淡然地道:“谢谢师父。我只想当一个能破案的刑警,对当官没有兴趣,别人议论关我屁事。”
李大嘴道:“你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没有人生活在真空,当刑警还得会应付各种关系。我就是以前太耿直,话也多,到现在还是这个狗屁模样。”
工程队安了灯,准备好光源。天黑尽,灯光大亮,无数工人下到湖底,连夜施工。
侯大利给田甜打去电话,询问解剖结果。田甜正在给李法医当助手,取下沾满血迹的手套,拿过手机,道:“才开始,别打电话。”
脚手架从湖底往上搭到一米,没有找到血迹;搭到两米,仍然没有找到血迹;搭到三米时,还是没有找到血迹。搭到四米时,侯大利虽然暗自有些忐忑,可是面对现场技术民警怀疑的眼光,显得非常镇静。
现场弥漫起怀疑和焦躁气氛。
留在现场的李大嘴在核心区外走来走去,替徒弟着急,急得手掌都抓紧了。
晚上十一点,田甜打来电话:“你的判断是对的,头骨有一处骨折是被钝器击打形成,通过骨折线来判断,早于颅骨顶端的骨折。”
这是比较好懂的道理,头骨受钝器打击会形成骨折线,其后再次摔骨折,其骨折线在前面形成的骨折线处将停止。通过观察停止点,就可以判断出受伤的先后顺序。
接到电话,侯大利松了一口气:通过解剖证明朱建伟死于钝器,那么此案就是凶杀案,并非意外事故。
李大嘴得知此情况,指着徒弟道:“你娃运气好,否则真不好说。”
脚手架处传来一阵高呼:“在树叶上发现血滴!”
侯大利这才真正地舒了一口气,道:“老天有眼,找到血滴了。”
李大嘴拍打徒弟的肩膀,道:“你娃撞了狗屎运,天大一个狗屎运。”
找到血滴后,还需要证明是从朱建伟身上流出来的血,才能最终确定朱建伟是否受伤后摔进水库。如果朱建伟真是受伤后跌进水库,那么就有了立案侦查的根据。虽然还不能确定发现的血滴是否来自朱建伟,但是发现血滴以后,凶杀可能性激增,重案大队神经紧张起来。
找到血滴不久,李法医做出了正式的尸检报告,虽然死者胸腔腹腔大量积血、肝脏脾脏肾脏破裂,符合高坠特点,但是其中有一条非常关键:颅骨是脆性物质,其遭受打击后产生放射状裂纹即骨折线,伤口较大的A骨折线在延伸过程中被B骨折线所阻挡而中断,所以较小的伤口出现在前。从伤口形状分析,是由圆头锤造成。
在岸边树叶上发现数量不少的血滴,结合李法医给出的报告,可以确定朱建伟坠湖非意外事故,而是被人谋杀。
刑警支队连夜在管理房处召开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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