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来到了唐山林家里,在唐山林卧室里查到了一模一样的窃听器。金色装修的李晖记得很清楚,唐山林家确实是由本公司装修,介绍人正是秦力。
由于电工高平顺被警方击毙,暂时无法得知到底是谁安装的窃听器,还得进一步调查装修公司才能弄清楚。从窃听器可以推断出泄露消息者并非警方内鬼,而是有人通过违法手段获取了警方内部信息。至此,由专案组朱林和侯大利执行的“挖内鬼”行动阶段性结束。“挖内鬼”这种事情极为敏感,如此阶段性结束最好不过。
刘战刚看着窃听器,连说了几句“可恶”,道:“黄卫案是由重案大队三组侦办,让他们接手,彻底查一查近些年有高平顺参加的涉及公安干警的装修,包括办公室。”
秦力极有可能是凶手,在刘战刚心中,“挖内鬼”行动阶段性结束的轻松感慢慢被愤怒所代替。秦力曾经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虽然离职有十来年时间,平时基本没有接触,毕竟曾在一个战壕摸爬滚打,想到他是凶手的可能性最大,刘战刚不由得痛彻心扉。作为分管副局长,刘战刚修炼得颇有城府,用平静神态掩饰内心的愤怒。
三组的李明看到拆解下来的监控器,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道:“105专案组真是了得,我算是服气了,是真佩服,不是假服。”
完成了“挖内鬼”的阶段性行动,侯大利心情轻松下来,打算给杨帆说一说和田甜领结婚证的事情。
车到江州陵园,属于杨帆的气息扑面而来。
侯大利到陵园商店买了三份鲜花、香烛和纸钱,沿着石梯逐级向上。杨帆墓碑上的瓷质相片和多年前一样,没有改变。侯大利蹲下来,用手套轻轻拭去相片上的浮尘。
“杨帆,我要结婚了。”
烛和香燃起后,袅袅轻烟升起,空中飘起墓地特有的气息。侯大利低声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和其他女人交往就是对你的背叛,所以,以前的纨绔子弟几乎没有女人。但是,我是需要女人的。田甜不错,我爱上了她。”
在杨帆墓前站了半个小时,侯大利提鲜花、香烛和纸钱前往师父李超的墓前。给师父上完香,侯大利前往黄卫墓,看到了站在黄卫墓前的秦力。
秦力目前是黄卫案和唐山林案的重要嫌疑人,由于高平顺死亡,线索就此中断,很难建立完整的证据链条。任何案件从立案到起诉、判决都伴随着案卷的形成、移交、封存过程,全部侦查活动都应该在侦查案卷中得到反映。秦力身上疑点重重,各条线索都汇集在他的身上,但是直到目前都很难形成正式的案卷材料,这意味着案件难度很大。案侦工作中存在偶然性,高平顺之死就是如此,若是当时能顺利抓捕,很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秦力主动打招呼:“给黄卫上坟?”
侯大利道:“嗯,给师父李超上了坟,到黄大队这边来烧一炷香。”
秦力道:“我和黄卫、陈阳以前是一个队的,老田是我们的组长。十几年时间,老的老,死的死,老田居然还进了监狱。你和黄卫应该没有什么交情吧?”
“我是刑警,给前辈上香是应该的。”侯大利来到黄卫墓前,从袋子里拿出鲜花、香烛和纸钱。
“江州陵园躺了二十六位前辈,有几位老前辈基本上没有香火,家里人没有再来,单位也没有再来,彻底被遗忘。这也是大部分墓主人的命运,没有谁能逃得掉。”秦力头发稀疏,额头上皱纹如刀刻一般,面相比刚从监狱出来的田跃进还显老。
侯大利不愿与秦力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点燃香烛后,径直离去。他从墓碑前小道走到石梯,才拿起手机,拨打了杨勇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秦玉。
“大利,有事吗?”
侯大利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准备结婚了,对象是刑警队的同事。”
电话对面有十几秒的沉默,随即传来杨勇的声音,道:“大利,祝你幸福。”秦玉隐隐约约的哭声通过无线电波传了过来,如重锤一样打在侯大利的耳膜上。
秦力望着侯大利的背影,神情落寞。他开了一瓶茅台,走到陵园老区,找到逝去的战友和前辈,一一敬酒。
敬酒完毕,秦力缓步走下石梯,开车,准备到秦阳。
小车刚离开墓地,秦力接到了李晖电话,面对李晖愤怒的指责,淡淡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管公司的具体业务,你是知道的。我是介绍了唐山林给你认识,可是,我也没管具体的事啊。”
李晖怒道:“高平顺是你介绍来的。”
秦力道:“我只是负责介绍,用不用是你的事。再说,这事真是高平顺干的吗?你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警方要处理公司,得讲证据。”
李晖哭了起来,道:“那谁安的窃听器啊?”
秦力道:“你问我,我问谁?”
挂断电话以后,秦力脸上失去了血色,停下车,站在车外抽了一支烟。他原本以为高平顺被警方打死以后,再也没有破绽,没有料到警方居然能够追到装修公司。所幸高平顺死了,要不然,自己这次极有可能会栽进去。
正在寻找自己还有可能存在的破绽时,秦力接到了重案大队李明的电话。
有了心理准备,秦力面对李明时便极为坦然。一个小时以后,在询问笔录上签字后,秦力离开了刑警支队。
朱林和宫建民等人站在窗边,看着秦力离开。
“我希望这一次是支队弄错了,秦力不是杀害黄卫的幕后指使人。”朱林脑中浮现起秦力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扑住一个即将引爆炸药的凶手的画面,又想起黄卫遇害的惨景,心如刀绞。
宫建民腮帮子绷得很紧,道:“秦力曾经是很优秀的刑警,能力很强,这意味着他的反侦查能力也很强。现在明明具有重大嫌疑,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对他采取措施;就算采取强制措施,二十四小时后还必须得放人。唉,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朱林用力拍了下桌台,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派人盯死他,技侦一刻不能松懈。”
晚上七点,秦涛回家。
“弟妹和侄女们暂时不会回来吗?”秦力此刻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变得特别平静。
秦涛长期坐办公室,身体微胖,长有双下巴。他神情沮丧,道:“老婆和女儿们都不愿意走,我又不能完全说实情。我在老婆面前的形象一直很好,现在全完了。”
秦力道:“有因必有果,前些年做下的事,现在还债。”
为了保护弟弟,秦力提前数年便开始布局,一是预防黄大磊和吴开军出问题,牵出弟弟;二是预防杜强回国,大开杀戒。这些年一直相当平稳,没出任何问题,他的警惕性慢慢开始降低,以为平静幸福的生活到来了。谁知,吴开军玩过了火,成为江州有名的黑恶分子,重大把柄被黄卫拿住。秦力想起弟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就像有一把锥子在钻,痛不欲生。再三犹豫,他终于硬下心肠,下了辣手,利用高平顺杀掉了昔日的同事黄卫,又寻机亲手杀死潜逃回来的唐山林。办了这两件事情,他保住了吴开军,也保证了弟弟的幸福生活。经此一事,秦力痛下决心,准备杀掉黄大磊和吴开军,以免后患。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黄大磊便被枪击,最令秦力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疯子杜强回来了。
秦涛完全不知道哥哥为自己做过什么事,眼圈突然间红了起来,情绪失控:“我就和鸡笼里的鸡一样,随时准备挨一刀,与其这样,还不如向警方坦白。我手里没有人命,最多就是参加抢劫。”
秦力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涛烦躁地大声吼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力耐心劝道:“你只看到了我们的困难,没有看到杜强的困难。杜强如今被通缉,还带着伤,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以现在警方的能力,他绝对逃不出去。”
秦涛双手抓紧头发,道:“如果杜强被抓了,反咬我一口,我就麻烦了。”
秦力给弟弟倒了一杯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杜强犯的是死罪,被抓到就要吃枪子,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多半会拼死反抗。黄大磊和吴开军死了,杜强若是被打死,则万事大吉,你就永远安全了。这种概率还会很大,值得赌一把。”
秦涛靠在沙发上,道:“这种等着被宰的感觉很不好。”
秦力道:“在家里很安全,重案大队侦查员肯定蹲在附近,以你为诱饵,等着杜强落网。杜强不傻,不会撞进网中。”
秦涛心神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秦力仍然没有开灯,整个客厅隐入黑暗之中。他在弟弟面前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稳住了弟弟,独自陷入黑暗之后,情绪变得极坏,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我真他妈的蠢,心存侥幸,没有对黄大磊和吴开军下手。我真他妈蠢,杜强回来,为了追求最佳效果,想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企图等着杜强打死黄大磊和吴开军以后再对杜强下手。当初早一点下手,杜强绝对跑不了;当初若是用手枪,杜强也跑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我。”
秦力取出手枪,将枪口放进嘴里。只要轻扣扳机,一切都结束了,世上再无烦恼。
诱杜强入瓮
清晨,阳光穿破云层,天边出现五彩云朵。
侯大利站在阳台上打哈欠,道:“今天我爸妈要过来,和你爸妈见面。”
“如果我爸和我妈不离婚就好了,双方家长这样见面,我总觉得别扭。”田甜仍然留着短头发,与之前不同之处在于烫了小卷。她化了淡妆,穿上平常不穿的淡紫色长裙和高跟鞋。
“别扭也得双方家长见面,这是山南习俗。”侯大利上前抱住未婚妻,道,“领了证,我们早点生个娃。”
田甜憧憬着婚后生活,道:“生了娃,我恐怕得申请调到办公室工作,或者就在法医室。专案组太忙,真没有办法照顾小孩。”
九点,李永梅电话打了过来,道:“我们到了江州大饭店。十点钟,我们和田家正式会面吧。”
丑媳妇怕见公婆,从古到今皆如此。田甜这种见惯了血淋淋场面的法医,即将以准儿媳身份见公婆,仍然出现了小女儿态,羞涩,怯生生的。两人在江州大饭店顶楼见过侯国龙和李永梅,田甜留在顶楼陪未来公婆聊天,侯大利到大堂去等田跃进和甘甜。
十点,两家人正式坐在一起。
侯国龙递了一支烟给田跃进,道:“老田,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当年杨国雄跳楼死了,你到我办公室,差点给我上手铐。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成了亲家。”
李永梅打断,道:“国龙,今天这个日子,就别说陈年旧事了。”
田跃进自嘲地笑道:“后来查清楚,那真是一起自杀案,只不过杨国雄留的遗书太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了。”
侯国龙道:“这是陈年旧事,可是毕竟是事。今天讲出来,以后就可以当成笑话了。”
“跃进那一段时间走火入魔了,谁都敢惹,害得我被黑社会威胁,枪顶在头上,朝不保夕,提心吊胆,日子没法过。”甘甜经过精心打扮,时尚又年轻,和田甜在一起更如一对姐妹花。她在侯国龙面前有些拘束,委婉地解释当年离婚的原因。
李永梅道:“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末期,江州社会治安最乱,街上时常有小流氓提刀砍人,时不时还能听到枪声,也就是这几年才明显好起来。丁丽出事后,我和国龙都被吓惨了,所以才到阳州发展。”
几个长辈回忆起往事,很是唏嘘。谈完往事,话题转到了婚事,双方家长同意在明天领结婚证。李永梅提出在省城重新买一幢别墅作为新房。侯大利怕麻烦,道:“我和田甜都在江州,没有必要到省城重新买别墅。”李永梅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侯大利一脸糗样地溜到隔壁房间抽烟。
田甜跟了过来,笑道:“我能猜到你小时候的模样,经常调皮,然后被你妈扭耳朵。”
侯大利道:“你也应该差不多。”
田甜脸色黯淡,道:“我也想被妈妈随意训斥,这是福气。可惜,那时爸爸和妈妈离了婚,妈妈每次来看我,别说训斥,甚至还要讨好我。”
双方父母见面之后,田跃进和甘甜离开。
田甜接到单位电话,急匆匆去了打拐专案组。
侯国龙坐在江州大饭店顶层,与夏晓宇谈了一件急事,然后给儿子打电话,道:“我的事情办完了,你过来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放下电话,侯国龙走到窗边,俯瞰日新月异的城市,心中突然涌起万千感慨。1992年,他还是世安厂供销科副科长,后来辞职从商,创办了国龙厂。二十年不到,他成为山南省著名企业家,国龙集团成为全省的金字招牌。现在最让他烦恼的就是这个犟拐拐儿子,明明家里有座金山,却偏偏要做最危险的事情。更让人烦恼的是儿媳妇也是一线侦查员,这对家庭极为不利。他知道木已成舟,所以没有反对儿子和田甜的婚事。但是,他对田甜的职业并不满意。
侯大利来到江州大饭店时,侯国龙与夏晓宇正站在窗边闲聊。见到侯大利进屋,夏晓宇起身,道:“老大,我先回去。你们爷儿俩慢慢聊,结婚总是好事。”他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和爸爸好好聊一聊。”
宽大的房间内没有外人,侯国龙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道:“领了证,准不准备办酒?”
侯大利道:“我不想办。”
侯国龙觉得自己太严肃,挤了点笑容,又问:“那个凶手最后交代没有?”
侯大利摇了摇头,道:“王永强承认了好几起杀人案,唯独不承认杀害了杨帆,我们没有足够证据,这事有点麻烦。”
侯国龙道:“这样啊,那杨帆案算不算破了?”
侯大利尽量平静地道:“理论上没有破。但是,我认为就是王永强,不可能再有其他凶手了。”
侯国龙看了看表,道:“我等会儿召集江州分公司高管开会,趁现在有点时间,你带我去江州陵园看一看杨帆。她以前一直叫我干爸,我早就应该去看她。另外,你安排个时间,带田甜回家。在江州不办酒,我还得把亲戚朋友请到阳州喝顿喜酒。”
这是两个让侯大利感到意外的要求。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顶楼房间大门。侯大利跟在父亲身后,发现一向健壮的父亲居然微微有些佝偻,身形不再挺拔,略显臃肿。看到父亲的背影,他不由得想起了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
屋外,秘书迎过来,侯国龙摆了摆手,道:“今天你们都别跟着,我和大利一起出去。”
越野车来到城郊,从主公路进入盘山道,几分钟后,停在了江州陵园停车场。
由于杨帆安葬于此,侯大利每次来到江州陵园,都会感受到空气中浓浓的离愁别绪。离愁别绪并非简单的暂时分离,而是永远的阴阳相隔。无论活着的人是幸福还是痛苦,是高兴还是悲伤,逝去的人再也不能感受。
侯国龙沿着石梯往上走了几步,便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停在墓碑前,对儿子道:“这是老厂长,你还记得吗?当年在世安厂,就是老厂长力排众议,提拔我当供销科副科长。我在1992年辞职的时候,他还到家里来过一趟,非常生气,把我骂了一顿。生气归生气,老厂长还是肯帮忙,给我介绍了许多关系,创业初期,这些关系起了大作用。你等我一下,我要下山去给老厂长买点香烛。不用你去买,我自己去买,心才诚。”
侯国龙走下石梯,给老厂长买了些香烛和纸钱。上山之时,侯大利稍稍落后一步,再次观察父亲的后背。父亲在车间劳动过,曾经相当强壮,如今肌肉缩减,肥肉增加,后背开始佝偻。一个人不管多么强悍,仍然敌不过时间,在时间面前,所谓强悍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侯国龙在老厂长墓碑前点了烛,双手举香,念念有词。
一直以来,侯大利总觉得父亲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很难真正亲近。今天父亲站在老厂长坟前,似乎又成为世安厂供销科副科长。
给老厂长上香以后,侯国龙没有立刻跟随侯大利前往杨帆墓。他沿墓间小道行走在一座座坟前,不时停下来给儿子讲墓里人是谁。
“这是江州市‘革委会’的主任,当年造反派的头头,风云人物。我记得在一次世安厂集会时,他站在主席台上抬手高呼,一呼百应,把一位站在台上接受批斗的南下干部当场打折了腰。他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手里沾了血债,自作孽,不可活。”
……
“这就是那位被打折腰的南下干部,后来做了江州市委书记。”
……
一路走来,侯国龙居然看到了十几位熟人的墓碑,大发感慨:“人这一辈子就是几十年,比火箭还要快,时间一到,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统统得到这里来躺着。我看了一下,最好的墓地也就二十万,也就比一般墓地多了一小块草地。”
当父亲作为成功企业家睥睨四方时,侯大利有意无意总在对抗父亲。当父亲主动要来看杨帆墓时,侯大利内心深处便柔软起来。他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听父亲讲述墓中人的故事。若是以前,他会不耐烦,当了近两年刑警,见到许多人间惨事,他对人性和社会的理解远远超过生活在阳光下的同龄人。墓中人的故事是个人的故事,许多个人故事凑在一起,便是一个时代的故事。
即将接近杨帆墓时,侯大利有意带着父亲转了一个小弯,来到李超墓前。
“这是我的师父,李超,绰号李大嘴。我实习期间就是跟着他,后来他牺牲了。”
侯大利从口袋中取了三炷香和一对烛,给师父敬上,又道:“师父,李琴学习不错,我会一直照看她,读个好大学没有问题,不用操心生活费。”
侯国龙取了三支烟,点燃,插在李超墓前。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接近杨帆墓。侯大利沉默起来,脚步放慢。侯国龙感受到儿子的情绪变化,想起杨帆小时候的可爱模样,难得地伤感起来。
侯国龙将鲜花摆在杨帆墓前,和侯大利之前带来的鲜花依偎在一起,亲自点燃香烛。隔着缓缓上升的烟气,墓碑上的瓷质相片年轻得让人心痛,漂亮得让人心酸。
“小帆,伯伯一直没有来看你,对不起了。好好在那边生活,不要多想这边。这边生活现在很不错,比前些年好多了。”
说到这里,侯国龙火气突然上来了,道:“凶手已经被大利抓住了,肯定要吃枪子。等会儿我们多烧点纸钱,你有了钱就找几个帮忙的。凶手去你那边以后,也不要原谅他,找人把他的魂魄全部打散。”
父亲的话很淳朴,一点也不符合国龙集团大老板的身份,侯大利想笑,更想哭。
离开陵园,坐上越野车,侯国龙道:“父业子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观点。实话实说,我不是一个有现代思想的人,很难接受把大好江山交给其他人。这或许有点保守,与时代潮流不一样,但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不给你提回来的具体时间。管理大企业非常复杂,至少不比刑侦技术来得简单,趁着年轻,你可以从最基础的学起。若是年龄大了,学起来困难,也很难深入一线。”
侯大利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话锋一转,讲出了积郁在心头的话:“爸,你做什么事情我管不了,不要伤害我妈。”
侯国龙道:“你妈见过大风浪,不是世安厂的女工了。她想得很明白,比你想得明白。”
回到江州城,父子分手,侯国龙回江州大饭店开会,侯大利直接回到高森别墅。他在房间给田甜打了电话,田甜手机关机。
此时,打拐专案组民警和长青县刑警大队民警出现在铁坪镇。
铁坪镇和梅山镇都在巴岳山山区,铁坪镇在山北,南面则是梅山镇。这一次解救行动是高度保密行动,除了铁坪镇派出所以外,没有让当地村社参加,也没有沿盘山公路上山。一辆中巴车和两辆越野车停在山底隐蔽处,在铁坪镇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三十多名民警沿着崎岖小道往山上爬。这是林场护林员行走的路线,坡度很陡,平时没有行人。
带队领导是市局副局长刘战刚。他年龄最大,平时爬山没有问题,如今穿着防弹衣,又是沿着山路往上爬,体力消耗比平时大得多,边走边喘气。
田甜走在队伍中间,由于经常运动,体力不错,只是背心有些轻微出汗。
这是打拐专案组的一次大行动,目前确定有三名妇女和四名儿童被藏在巴岳山深处的一处窝点。这些妇女和儿童并非本地人,全是邻省或者邻市的人,在巴岳山区的窝点集中,随时可能被转移。专案组得到情报以后,决定赶在犯罪团伙转移之前,将这伙人一网打尽,解救被拐骗的妇女儿童。
这个犯罪团伙有两名妇女和三名男性,有火药枪等武器,因此,解救组全副武装。每个队员都穿有防弹衣,配有八二式微冲和八五式轻冲。防弹钢盔数量不够,主要分配给突击队员。田甜和顾华配备了六四式手枪,作为防身之用。
专案组一行人到达了山腰一处稍稍平坦的缓坡,这里距离一幢民房只有两百多米,可以清楚观察到院内情况。窝点有一道高大围墙,院内房屋有三扇门,堂屋是正门,有一扇厨房门、一扇猪圈门,在左边房屋和厨房门之间还有一扇后门。这和被解救妇女提供的情况完全一致。
队员们停了下来,做好突击准备。
刘战刚把二大队几个领导和长青县刑警大队的封大队叫到身边,问道:“他们只有一支枪,能不能确定?”
二大队大队长叶大鹏道:“我们找到了被这个团伙卖掉的两名妇女,她们都曾经在这里住过。其中有一人看见过一柄枪,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枪,但从其描述来看是改装过的猎枪。”
顾华道:“这种短柄猎枪威力很大,我建议调武警过来。”
长青县刑警大队的封大队道:“这条山沟是有名的穷山沟,前年的解救行动被村民围攻,是出动防暴支队才解的围,伤了七八个警察。事不宜迟,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不好脱身。”
叶大鹏道:“我们有三十多把长短枪,对付一把枪,有绝对优势。”
刘战刚下定了决心,拿出一幅平面图,道:“除了正门以外,左边房屋和厨房门之间有一扇后门,可以逃跑,要派人堵住后门。丁浩,你是突击队长,里面有妇女和儿童,速度要快,用催泪弹时要准备湿毛巾。”
丁浩道:“院外有只狗,我们带了有麻药的肉团,先由一个民警悄悄摸过去,把那条狗麻倒,然后我们就冲进去。”
刘战刚交待得非常细致,道:“同志们平时很少实战,对武器不熟,为了防止意外,摸近小院前,突击组上枪关保险,后面的同志上枪不上膛。”
交待了细节,铁坪镇民警装扮成林场工人,腰挂柴刀,右手持棍,左手捏着带麻药的肉团,朝窝点走去。接近小院的时候,院外土黄狗冲了出来,趴低身体,喉咙发出吼叫声。民警用最快速度抛出肉团,土黄狗的叫声瞬间消失,猛扑过去,咬住肉团,夹紧尾巴,跑到了角落里。
狗叫了两声,院内人也没有太在意。若是有人要进院,那狗叫声就不一样。
一个汉子正把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压在床上,疯狂抽动。年轻女子是大二学生,被骗到大山沟后,被三个臭哄哄的中年人轮番蹂躏,身体和心灵遭受重创,变得麻木,一动不动,呆呆望着黑黝黝的天花板。
院外响起狗叫声,汉子停下动作,凝神细听,眼光看向桌边的短柄猎枪。院外狗只叫了两三声,便停了下来。汉子骂了一句脏话,猛地用力,身下女子眼角有一滴泪水,慢慢滑了下来。
院外,打拐专案组民警轻手轻脚地向小院靠拢。
副大队长丁浩带着十名年轻精干的民警从正门强攻,六人从堂屋攻入,两人攻厨房门,两人攻猪圈门。
顾华带着增援民警组成第二组,跟在丁浩的突击队之后,搜索被困的妇女和儿童。
长青县的封大队带领另一组民警堵住后门,防止人贩子和被拐骗妇女和儿童从猪圈后门冲出来。
副局长刘战刚、大队长叶大鹏和另一名民警留在院外,居中指挥。
田甜和一名年龄超过五十岁的男民警则守在外围,负责阻挡有可能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随着刘战刚一声令下,丁浩带着突击组朝院子冲去。到达院外,两个强壮民警站在墙外,双手紧扣,托着另一名瘦小民警的脚,用力往上送。瘦小民警相当灵活,借力攀上围墙。
院门打开以后,突击组按照事先计划分成三组,分别从厨房、堂屋和猪圈攻入。主力是攻入堂屋的那一组民警,共有六人。进入堂屋后,再分成两组,一组攻入左边房屋,另一组攻入右边房屋。
三位民警冲向左边房屋,迎面走来一个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扑到在地。
这个男子身后还有一人,一边狂喊,一边去拿放在墙角的短柄猎枪。他即将摸到猎枪时,被扑倒在地,几只手牢牢按住了他。民警继续搜索,发现另一间小屋中有两个妇女和四个儿童。由于打拐组行动迅速,人贩子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后门,全部被按倒在地,人质全部安全。
另一组民警则冲向右边房屋。从窗户数量来看,右边应该有三间房,但是没有外门,只能从堂屋进出。民警冲进了第一间房,无人。第一间房和第二间房之间有一道木门,木门紧闭,推不开。一名强壮的民警手持撞门器,用力撞在插销位置,“咣”的一声响,木门应声而开。
一名年轻女子光着身体,蜷缩在床角,惊恐地望着冲进屋里的人。
“我们是警察。”
“你是一个人?”
年轻女子用双手遮住胸部,眼神惊恐,没有答话。顾华进屋,扯过被子,遮住年轻女子,道:“还有没有人?”
年轻女子这才回过神来,指着另一道木门,道:“那边,有枪。“
顾华又问:“里面几个人?”
年轻女子道:“一个。”说完这句话,她蒙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民警子弹上膛,对准房门。等到撞门器撞开房门以后,站在房门旁边的民警迅速将一颗催泪弹扔进屋内,大喊:“缴械投降,抵抗没有出路!”
第二颗催泪弹扔进去以后,里面仍然没有反应,几个民警这才冲了进去。屋内没人,有一扇小窗打开。民警不敢从小窗翻过去,怕被伏击,退出房门,绕过小院追击。到了屋后,找到小窗,却没有发现逃跑之人。
最外围,田甜和老民警都望着大院方向。田甜握着手枪,子弹上膛,严阵以待。老民警神情轻松,道:“我们二三十把枪,对方只有一把,实力悬殊太大。我和你是老弱妇孺,领导照顾我们,让我们守在最外边,这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关掉保险,等会儿走火才麻烦。”
田甜没有关保险,道:“小心一点好,万一歹徒在外面有接应,我们得防一手。”
话音未落,只听到身边传来响动,一个提着猎枪的男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正好面对老民警。老民警大惊,正在掏枪,男子手中的猎枪响了起来。
田甜反应迅速,对准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扣动了板机,两发子弹正中男子前胸。
六四式手枪具有快速反应能力,上弹匣速度很快,便于持续射击。其最大的缺点是威力不够,实战中多次出现歹徒中了数枪还能反抗的案例。这次遭遇战中,六四式手枪威力不足的缺点显露无疑。男子前胸中了两枪后没有倒地,端起猎枪朝田甜开枪。歹徒开枪的同时,田甜打出第三枪,这一枪打穿了歹徒的右眼,穿过大脑。
听到后背传来的数声枪响,居中指挥的刘战刚大惊,道:“跟我上。”叶大鹏和另一名民警抽出手枪,朝后背方向冲了过去。
来到枪战处,刘战刚脑袋“嗡”的响了一声。
地上躺着三人,老唐和田甜躯干中弹,血肉模糊。另一个男人胸部中弹,右眼被打烂。
105专案组正在开会,朱林和侯大利手机几乎同时响起。
“田甜受伤,我们在铁坪镇。”电话里传来丁浩的声音。
侯大利听说田甜受伤,犹如被子弹击中,跳了起来,道:“怎么回事?伤得严不严重?”
丁浩咬牙切齿,道:“打拐专案组端了一个窝点,解救出四个妇女和三个儿童……”
侯大利打断道:“田甜伤得重不重?”
丁浩道:“田甜本来在最外围,有一个人贩子从地道逃跑,钻出来正好在田甜和老唐身边。老唐牺牲了。田甜打死了那个人贩子,胸口也被人贩子开枪打中。市人民医院的急救车正在朝铁坪镇赶过来。”
朱林接到的是刘战刚的电话。刘战刚在电话里说了实话:“老唐牺牲了,田甜胸部被猎枪打中,生命垂危,很可能救不回来。田甜很勇敢,开了三枪,三枪都打在歹徒要害处。你要有心理准备,做好侯大利的思想工作。”
侯大利放下电话,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失措。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多年前那一幕再次出现,身体周围似乎出现一层透明的屏障,外界信息被彻底隔挡,无法到达身体,只有一颗心在忽快忽慢地跳动,体温一会儿冰冷一会儿滚烫。
朱林道:“王华,开车,我们到铁坪。”
这句话如一把锥子,把透明屏障刺了一个孔,声音、热量、颜色等“呼呼”地从小孔钻进屏障,发出尖锐风声。
侯大利毫无预兆地朝外跑。
朱林早有准备,双手抱住侯大利的腰,道:“你不能开车,让王华开车。你是刑警,要冷静。”
侯大利没有预料中狂暴,被朱林抱住之后,便停了下来,仰头看天,努力不让泪珠滚落:“走吧,师父,我不会失态。”
王华接过钥匙,匆匆下楼,启动越野车。
侯大利说完“走吧,师父,我不会失态”这句话以后,便不再说话,面无表情,两眼一直望着窗外。朱林不放心,仍然紧紧挽住侯大利胳膊。
越野车在前往铁坪镇的路途中遇到了救护车,侯大利看了一眼救护车,依旧默不作声。一辆小车从后面赶了过来,速度极快,超过越野车,又超过救护车,如脱疆野马,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王华猜到这是田跃进开的车,便用力踩了油门。越野车超过了救护车,追赶前面的烟尘。
侯大利又回到了笼罩着透明屏障的状态,透明屏障成为他大脑的外化体,与田甜在一起的细节如此生动又清晰地出现在透明屏障中,如同360度无死角的环幕影片。杨帆之死在其内心深处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痕,奈何命运再一次作弄他,又在原有的伤痕旁边再次用电钻钻出另一处伤痕。
车至铁坪镇卫生院,市人民医院的救护车还没有到达。病房里,田跃进跪在病床前,双手握住了女儿的手。卫生院已经用尽了所有手段,维系田甜生命。侯大利冲进屋,又强行让自己慢了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床的另一边,跪在床前,握住了田甜的另一只手。
田甜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救护车到来,田甜被转到救护车上,随车的医生道:“病人家属到了没有?最好跟在车上,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
侯大利跨上救护车时,腿没劲,摔倒在地,小腿磕在救护车上,掉了一大块皮。他爬起来,双手并用,这才跨上救护车。
从铁坪镇到江州城区的这一段路平时也就四十多分钟,对于侯大利和田跃进来说,漫长得超过了二万五千里。田甜一直没有苏醒,双眼紧闭,眼珠偶尔能够转动一下。侯大利感觉田甜手指突然用力握了一下自己,赶紧凑过去,低声呼唤道:“田甜,田甜。”
田甜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要说话,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来到人民医院,田甜被送进了手术室。江州市公安局局长关鹏、政委杨英、副局长宫建民都来到手术室门前,和刘战刚、侯大利等人一起,焦急地等待漫长的手术。
甘甜得到消息,一路狂奔,来到医院,对众人道:“田甜怎么了?”
田跃进抱着脑袋,不说话。甘甜撕扯田跃进的衣服,道:“你为什么让田甜当警察?为什么啊!田甜若是出了事,我怎么活啊……”
甘甜的声音在侯大利身体里来回穿梭,将内部器官冲击得稀巴烂。他感觉身体和外界又多了一层深深的隔膜,从外面看,他还是完整的,从内部看,灵和肉都四分五裂。
侯国龙和李永梅闻讯赶了过来,守在门外。甘甜抱住李永梅,犹如溺水之人抓到稻草,放声痛哭。
侯大利面色灰白,盯着手术室,一动不动。
半小时过去,手术室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护士出来。侯国龙问道:“医生,手术做完了吗?”
“还在抢救。”护士简短地说了一句,急急忙忙离开。
“抢救”这两个字,如炙热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侯大利胸口。他下意识地扶着墙,胸口发闷,重重喘气。
田跃进从监狱出来,舔干净伤口之后,已经重新找到了往日当大律师的感觉。女儿中枪,他所有外在的伪装全部被风吹散,双手抱头,埋在腿间,露出后脑的白发。
过了许久,一个中年医生出来。
侯国龙又问道:“医生……”
那个中年医生面无表情,道:“手术还在进行。”
中年医生和护士一样,来来回回,走得很快。脚步声很轻微,却如重鼓一样敲在侯大利耳中。他此刻茫然无措,犹如在火车站走失的两岁幼儿,充满对这混乱世界的深深恐惧和茫然。
终于,中年医生再次走出了急救室的门,摇了摇头。
田跃进瘫坐在地上,悲痛欲绝,道:“小甜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她想说,就是没有说出来啊。”
李永梅是当妈的人,能够理解到田跃进和甘甜的心情,泪如雨下。虽然她一直不太满意田甜的职业,可是田甜毕竟是未过门的媳妇,为人处世挺好,想此田甜如此年轻就香消玉殒,悲从心来,泪流满面。
与杨帆遇害时相比,侯大利的情感变得内敛克制,没有在诸人面前表现得过于悲伤,甚至没有过多流泪。只是,他失去了笑容,话很少。
田甜和唐有德两位烈士的追悼会由市局政治处负责。
陈浩荡想要安慰老同学,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被解救的妇女儿童的家人都赶来参加,给烈士敬献了花圈,局长关鹏亲自致了悼词。在关鹏致悼词的时候,人群中哭声一片,很多面对危险都没有退缩的警察都掉下了眼泪。
侯大利着装整齐,神情肃穆,列队在刑警之中。
李永梅一直在观察儿子,等到关鹏致悼词结束以后,低声对丈夫道:“儿子两鬓的头发全白了。杨帆遇害时,他两边的头发还是半白,现在全白了。我儿真是太可怜了。”侯国龙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一声。李永梅又道:“我们还是要劝他改行,当刑警太危险,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侯国龙摇头,道:“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千万别劝。”
法医解剖室设在殡仪馆,侯大利以前常来。他以前都是作为侦查员来法医室,并非到殡仪馆,今天作为家属进入殡仪馆,顿时感受到此地蕴含的特殊悲伤。由于是火化两名烈士,殡仪馆安排了特殊通道。田跃进和甘甜不敢面对女儿火化后的遗骨,由侯大利完成这些工作。
侯大利特意带了一个大号骨灰盒。田甜的骨灰出来以后,工作人员准备用木质锤子将头盖骨等大骨头碾碎。侯大利拦住工作人员,不准他们敲打田甜的骨头碎片。
安葬以后,朱林开车离开江州陵园,送侯大利回高森别墅。
“大利,我留下来陪你。”
“谢谢师父,我没有那么脆弱。”
别墅里留有太多田甜的痕迹,每一处细小痕迹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将侯大利刺得遍体鳞伤。独自一人之时,侯大利这才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疼痛。他坐在客厅地板上,泪水第一次喷涌而出,如决堤之水,源源不断往下流。
他如一只垂死的老狗,在无人之处低声呜咽。
上班时间,朱林、王华正在院内谈事,意外地看到侯大利出现在刑警老楼。从田甜英勇牺牲到如今不过几天时间,侯大利两鬓全白,而其他头发乌黑透亮,显得颇为怪异。
朱林平静地抬手看了表,道:“大利,王华,九点半开会。”
健身房的“咚咚”声停了下来,樊勇和葛向东走了出来,两人站在健身房门口,望着侯大利没有说话。
朱林道:“大利,你到我办公室来。”
来到二楼办公室,朱林道:“你没事吧?”
侯大利道:“选择当刑警就得接受命运的选择。田甜牺牲了,我哭哭啼啼没有什么用,多抓几个坏人,才对得起田甜的牺牲。”
朱林想起了当年杨帆遇害时的场景,十年时间,当年的纨绔子弟真正成熟起来,没有被痛苦击垮,反而勇敢地面对惨淡的人生。他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这我就放心了,化悲痛为力量,这是老话,也是实话。”
专案组正在开会,朱林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刘战刚的声音:“专案组赶紧到刑警老楼,我们到巴岳山大兴村。一组巡山护林员发现有人在山里居住,这人和通缉令相片上的人长相很接近。”
警情如火,105专案组全体前往巴岳山。
临时指挥部设在巴岳山脚的大兴村办公室,105专案组到达时,村办公室前已经有十几辆警车,其中有特警和武警的数辆中巴车。
朱林到指挥部开会以后,对专案组其他人介绍情况:“护林员有三人,发现在废弃的看守房里有一个陌生男子,便上前问话。陌生男子准备离开,护林员想阻拦,对方就把手枪拿出来了。护林员带着棍子和柴刀,又是三人,陌生男子也没有对抗,直接离开了。护林员看了通缉令,指认就是杜强。”
“难怪在城里没有找到他,居然躲在大山中。要判断是不是杜强,还得到他的窝点寻找生物检材。”侯大利将悲痛深埋于心,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案件上。这个时候,他的痛苦似乎减弱了。
朱林道:“这个是常识,技术室肯定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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