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大风大浪,侯大利很快控制住焦灼、愤怒等负面情绪,表情平静、语调舒缓地与骆援朝沟通。
骆援朝问:“杨永福还有没有亲人?”
侯大利道:“有姑姑杨国莲,还有叔叔杨国志。”
骆援朝道:“杨国莲和杨国志,能否起到劝解作用?”
侯大利很明确地道:“不能。杨永福从来不跟他们接触,关系淡漠。”
骆援朝道:“杨永福的妻子朱琪,是否有用?”
侯大利道:“两人在闹离婚,不要提朱琪,火上浇油。”
骆援朝道:“杨永福会造炸弹吗?”
侯大利道:“他了解矿山,会做炸弹。但是,他没有在一线操作过炸药,我认为造炸弹的水平不如黄大森。”
骆援朝喜欢侯大利这种简洁、明确的回答,能有效帮助谈判人员厘清思路。他接触过侯大利,相信这位小神探的判断。
与此同时,另一名谈判人员正在与朱琪通话。此名谈判人员也提到了杨国莲和杨国志,朱琪声音尖锐地道:“千万不要叫这两个人过来。杨国雄自杀以后,杨国莲和杨国志没有照顾杨永福,而是急着抢夺剩下不多的钱财,连杨国雄的金戒指都被带走了。杨永福提起这两个人,恨得牙痒。”
谈判人员道:“你能不能过来劝解?”
朱琪道:“我正在和杨永福闹离婚,过去是火上扔炸药雷管。”
朱琪放下电话,对跷起二郎腿喝茶的夏晓宇道:“夏总,你说的都是真话,杨永福确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不是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次想起邱宏兵挂着的项链,我就要做噩梦。这两年,我和一个杀人犯住在一起,杀人犯的刀随时会割断我的脖子,想到这一点,我就吓得浑身发抖。”
夏晓宇放下茶杯,走到窗前,从长盛矿业最高层俯视江州城,道:“如果不是我们逼一下杨永福,他还不会这么快就现出原形,那就真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经过这件事,所有噩梦都会过去。”
“杨永福绑了杨家小女儿,希望那个小女孩能够脱险。”朱琪走到夏晓宇身边,与其肩并肩站在一起,望着街道上如蚂蚁一般的行人、如火柴盒一般大小的车辆。
夏晓宇道:“杨勇也是我的老朋友,可惜命不太好。我相信过了这一关后,从此平平安安。”
朱琪道:“夏总很有信心。”
夏晓宇道:“实话说,我没有信心。这不是演电影,是真刀真枪,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或生或死,就在一瞬间。但是,我是真不着急,应该做的事,全部都做了,现在是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国家的暴力机器,肯定比我们有办法,我们空着急没有用处。”
朱琪由衷道:“我希望长盛矿业和国龙集团能有深度合作。”
夏晓宇道:“那是自然,都是从江州做起来的企业,根脉相连。国龙老总还等着和你喝茶。”
“我很期待。”朱琪想起被警察团团围住的现任丈夫杨永福,暗自叹了口气。与安全和财产相比,爱情是浮云,她的内心一阵轻松。
高速公路上,一辆警车里的侦查员也谈到杨永福。
“杨永福被困在房间里,插翅难飞,落网是定局。我最担心小姑娘,杨永福丧心病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江克扬开车时戴了一副手套,很有些侯大利风格。
张小舒坐在副驾驶位,双手合十,祈祷杨黄桷能够平平安安。
朱林靠在后座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道:“这种事最考验指挥员,稍有失误,人质就会受伤害。人质死亡,指挥员的前途也就完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我担任支队长那几年,处理过两次人质事件,在现场,那真是急火攻心。压力之下,我恨不得替换人质。可绑匪根本不准我这种青壮年男性靠近。”
张小舒仍然双手合十,神情忧郁地道:“如果迫不得已,我也愿意替换杨黄桷。”
“非常危险,九死一生,你不怕吗?”朱林深深地看了张小舒一眼。
张小舒沉默了一会儿,道:“怕,很怕。我希望永远不要做这种选择。刚才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大脑。”
江克扬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去替换杨黄桷的。阳州刑警支队有作风泼辣、经验丰富的女侦查员,不会让法医交换人质,更何况你还是菜鸟。”
几人正在聊天,张小舒接到指挥车上宫建民的电话。
宫建民道:“我刚接到刘总队电话,杨黄桷急性哮喘发作,必须进医院,否则就有生命危险。骆主任反复和杨永福商谈,杨永福答应放杨黄桷离开,但是提出要交换人质。他提出由你去交换杨黄桷。”
宫建民的话似乎从天边传过来,听起来如此不真实,张小舒有些蒙,反问了一句:“由我交换杨黄桷?”
宫建民道:“杨黄桷有哮喘,突然发作。如今使用了治疗急性发作的喷剂,略有缓解,但是情况仍然不乐观,随时有生命危险。你们还有11分钟能到达阳州高速路北,有交警在高速路口接应你们,给你们开道,用7分钟能到达事发地点。你要有心理准备,替换杨黄桷。”
张小舒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真要由自己去替换杨黄桷。在这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脑细胞的联系全部断开。
宫建民道:“你在听吗?”
这一句天外来声让张小舒大脑中的空白区又一点点填满。她声音干涩,道:“我在听。有一个要求,我进去以后,送点儿食品,一定要有高度白酒。”
宫建民道:“要白酒?”
张小舒道:“整瓶,高度白酒。”
挂断电话,车内只剩下发动机轰鸣声。
侯大利在车窗前,看着指挥车后面的警车。警车由江克扬驾驶,张小舒坐在副驾驶位置。张小舒似乎感应到前车有人注视,抬起头,与侯大利目光相对。
在这一刻,两人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就这样对望。
车至高速路口,侯大利跳下车,让张小舒坐上指挥车。
侯大利道:“杨永福没有枪,只有炸弹和匕首。不要让杨永福绑住手脚,找机会猛击他的下身。用尽全力,绝不能保留。”
张小舒道:“我就是这个打算,你要给他们说,一定要想办法送瓶高度白酒,我的酒量好,和小天姐一样。我就说害怕,喝酒麻醉自己。”
侯大利道:“沉着冷静,注意观察,动作要狠。”
张小舒道:“我妈是被吴佳勇这伙人害死的,我绝不能让杨永福再害人。”
侯大利道:“注意观察炸弹的起爆方式,一定要活着出来。”
车到杨家小区,张小舒与侯大利目光相对,随后紧紧拥抱。
卧室内,医生已经准备好呼吸机等设备,只等杨黄桷出来。杨勇的力气被抽空,瘫坐在地上,无助地看着大口喘气、双脸憋得青紫的小女儿。秦玉跪在门前,道:“求求你,医生不进来,就送呼吸机进来。”
杨永福坐在杨黄桷身后,依然拒绝让呼吸机进屋,道:“让张小舒快点儿过来,磨磨蹭蹭。杨黄桷出了事,就怪张小舒磨蹭。”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小舒等人出现在杨家客厅。为了不刺激杨永福,侯大利没有发出声音,躲在杨永福看不到的地方。
在骆援朝的陪同下,张小舒来到卧室门口。
杨永福道:“你是侯大利的女朋友吧?”
张小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我来替换杨黄桷,赶紧放了小女孩。”
杨永福道:“那就把衣服脱了,只剩内衣。你要理解啊,这是防止你带武器。法医也是警察,我不得不小心。”
江州的秋天并不寒冷,气温在二十摄氏度左右。张小舒脱下外套,只剩内衣。在这个特殊时间点,她没有羞涩,坦然地看着杨永福,扬起双臂,道:“我没有带武器,你让小姑娘出去。”
杨永福目光如扫描仪,在张小舒身体上来回移动,道:“啧啧,没有看出来,身材还不错嘛。侯大利那个龟儿子,凭什么把好东西都占完了。”
张小舒道:“放人。”
“你把这个线圈挂在身上,坐在我前面,杨黄桷才能离开。”杨永福用刀尖顶着杨黄桷的脖子,取下挂在杨黄桷身上的炸弹。
张小舒走进杨家时,还是挺害怕的,浑身肌肉僵硬。进入房门,与杨永福对视以后,恐惧感反而奇异地消失了,脑中闪现出母亲的遗骸,愤怒油然而生。她想起侯大利所言,在观察杨永福的同时,用手掌轻轻靠了靠大腿。参加工作以来,天天在健身房打沙袋,手掌根部变得厚实,这也是她的底气来源。
炸弹呈四方形,绑了一圈布带,还有一根长鞋带。杨永福从杨黄桷身上取下炸弹后,长鞋带仍然套在他的左手腕处。为了控制杨黄桷,杨永福套着炸弹的左手还抓住了杨黄桷的衣领。
张小舒明白杨永福的炸弹还得靠拉动。杨永福骤然遇袭后,身体如果有应激反应,那就糟糕了。想到这一点,汗珠从额头、后背钻了出来,顺着皮肤往下滑落。
“你和侯大利谈恋爱,上过床没有?”杨永福肆无忌惮地欣赏张小舒的身体,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尽管形势如此严峻,他还是产生了掌握他人命运的畅快感。眼前之人是侯大利的恋人,畅快感翻倍。
“赶紧让小姑娘离开。”张小舒戴上炸弹,坐在床前,背对杨永福。她暗自庆幸杨永福没有捆绑她的双手,如果双手被捆住,苦练日久的技术就没有施展的可能性。
杨黄桷呼吸急促,嘴唇青紫,眼角的余光盯着放在脖子上的刀尖。
杨永福的眼睛如长出一双手,贪婪地“抚摩”张小舒,道:“我问你话啊,不要装得这么高傲,脱了衣服,女人都差不多。”
张小舒提高声音:“放人,小姑娘快不行了。你要想离开这里,绝对不能伤害了小姑娘。”
张小舒进门以后,非常镇静,还命令自己放人。这和杨永福的预期不太一致。他觉得无趣,又担心小姑娘真死了,这才收刀、松手,让杨黄桷离开。
杨勇坐在地上,眼见着女儿走出来,想要站起来抱住女儿,可腿软得不行,根本站不起来。站在门口等候的侦查员一把抱起杨黄桷,交给等在一旁的医生。
杨永福对门外的骆援朝道:“老头,张小舒到了,侯大利应该在,你让他过来,我要审一审他。”
骆援朝朝侯大利点了点头。
侯大利走到门口,望了一眼只穿内衣的张小舒后,朝杨永福略略扬起下巴,道:“杨永福,我来了,你有话说话,有屁放屁。”
杨永福从第一次见到侯大利便极不喜欢这个人,到现在更加厌恶,呸了一声,骂道:“你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太傲,以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杨帆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你这种样。”
“我傲我的,关你屁事。”侯大利深知杨永福的性格,在此时服软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让杨永福更加猖狂。
侯大利在此时还不服软,杨永福气得发狂,道:“张小舒,你在我手里,侯大利还故意来气我。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爱你,你就死了那条心。”
侯大利淡淡道:“杨帆死了,我就没有爱过任何人。”
张小舒明知侯大利这样说是为了保护她,仍然格外难受。她望着自己最爱的人,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杨永福继续刺激侯大利,问道:“被一枪干掉的田甜,你没爱过?”
侯大利神情平静,道:“男子汉大丈夫,别黏黏糊糊。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别做这些没有档次的事情。”
杨永福的情绪突然间又变得极为恶劣,道:“你少唱高调。侯国龙害死了我爸,把我们家的财产全部夺走,我爸我妈是被你们逼死的。你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没有受过罪。这几年,我吃过多少苦,这全部都拜侯国龙所赐。”
侯大利打断他的话,道:“你杀了杨帆?”
杨永福的歇斯底里犹如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安静下来,过了几秒,暂停键解除,他恶狠狠地道:“好白菜都被猪拱了,你不是好人,在阳州做的那些烂事,以为我不知道。满十四岁那天,就和艺校的漂亮妞上了床,那个漂亮妞都十八了。”
尽管身处危局,张小舒的眼睛仍然圆睁。从她认识侯大利开始,侯大利便是不苟言笑、办事认真的模样,没有不良嗜好,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好男人。听杨永福说起侯大利少年时代的纨绔生活,犹如天方夜谭。
“你别听泥鳅瞎说,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怪到我的头上。”侯大利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正常。
当年李秋曾经说起过10月18日到江州来玩是受“自己”邀请,而侯大利百分之百没有邀请过李秋。他当时正忙着和杨帆谈一场不那么正式的恋爱,眼中只有杨帆,没有李秋、大屁股和烂人这些阳州哥们儿。他后来特意询问过李秋这三人,三人都发誓说没和杨永福有过联系。
“别看你现在人模狗样,本质上就是烂人。自己做过的坏事,还要推给李秋。”杨永福伸手,解开张小舒胸罩后面的扣子,顺便摸了一把细细的腰身。
谈话之时,侯大利一直寻找制伏杨永福的机会。手枪上膛,插在后腰,只要有机会,他会上前一步,击毙杨永福。
“杨永福,你好歹也是个人物,别太猥琐了。张小舒没有带武器,你让她穿上衣服,这是秋天了,冷得很。”侯大利在杨永福面前,刻意不用警方语言,而是使用一个富二代面对富二代的语言,很强势。
站在更远处的骆援朝道:“午饭时间过了,大家肚子饿了。我叫点儿外卖送过来。”
侯大利又道:“杨永福,有什么要求赶紧提出来,别耽误大家吃饭。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你要送死,也别当饿死鬼。你有什么要求,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
客厅里飘来了烧白、红烧肉的香味,侦查员们有意弄出声响。
折腾了半天,杨永福消耗极大,确实也饿了,便同意送饭进来。
张小舒双手遮在胸前,道:“我很冷,能不能带点儿酒来。喝一点儿,身体舒服一些。不喝酒,我要崩溃了。”说到这里,她为了把杨永福的注意力带偏,不管不顾地扣上胸罩,大哭起来,道,“我就是一个新法医,靠技术吃饭,又不是刑警。我才参加工作,你给我身上绑炸弹,我害怕啊。我要喝点儿酒,不让我喝一口,那我就不当人质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突然响起来的哭声,吓了杨永福一跳。这才是一个人质应有的态度,他又固执地解开胸罩上的扣子,还威胁不准扣上。
骆援朝劝解道:“张小舒别哭了,我们送瓶白酒,没有开封的。”
喝白酒,装醉,猛击杨永福要害,这是侯大利和张小舒制订的计划。骆援朝总觉得这个计划犹如儿戏。
饭菜、白酒和瓶装水送进屋。杨永福点的食物是饺子,这样就可以用一只手抓起来吃,始终保持一只手控制张小舒。
到了计划的关键点,能否成功就在此一举。张小舒顾不得羞涩,没有再去扣胸罩,一把抓过酒瓶,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眨眼就喝了大半瓶酒。
杨永福嘴巴嚼着饺子,半张嘴,眼睁睁看着张小舒把一瓶酒喝了下去,反应过来时,一瓶酒已经进了张小舒肚子里。他急眼了,道:“喂,你干吗,不要命了?”
一斤白酒下肚,暖洋洋的热感迅速从腹部升起,张小舒故意挤出几个酒嗝儿,手指伸进喉咙,意图弄出点儿呕吐物。对醉酒的人来说,这是有效的催吐办法,对张小舒来说,这点儿酒就是开胃酒,远远达不到呕吐的程度。她用力抠了数下,这才干呕起来。
“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杨永福很谨慎,躲在张小舒背后,绝不露头。
张小舒扔掉酒瓶,用手遮住胸口,回过头,哭诉道:“杨永福,你浑蛋,把炸弹挂在我身上,我害怕啊,我害怕,你不知道啊?”
杨永福左瞧瞧右瞧瞧,道:“你害怕,为什么要来替换杨黄桷?”
张小舒继续哭诉道:“我不想来,是他们命令我来的。求求你,我还不想死,你赶紧提要求吧。”
“我没有想到会被困在这里,这是陷阱。”
杨永福在这一段时间也想了无数方案,包括“要一辆车,不准警方跟随”等,这些方案都不完美,警方有很多破解办法。杨永福办事素来讲究算无遗策,这种粗糙的方案让其一时下不了决心。他忽然间想起肖霄,对今天爬楼绑人的事略有后悔。肖霄在失踪前劝解自己放下沉重的包袱,离开山南,彻底为自己活一回。他拒绝了肖霄的提议,执意留在山南,这才造成了现在的被动局面。
“我才参加工作,恋爱都没有谈成,就这样死了,死不瞑目,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当法医了,去医院当医生,比现在好一百倍,我脑子有病,才要当警察。爸爸,你快点儿来救我啊……我后悔啊,读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追我,我没有同意,现在那男生读了博士,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侯大利就是榆木疙瘩,除了看卷宗,就是看卷宗,年纪轻轻,就和老头一样……刚才你问我和侯大利上过床没有,上个鬼,我们连嘴都没有亲过,顶了天就是牵了牵手,牵手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张小舒头脑格外清醒,故意装成醉酒模样,絮絮叨叨。她将手指伸向喉咙深处,用力抠,终于,一股带着酒味的胃容物喷了出来。借着这个机会,她猛地站了起来,呕吐物乱喷。
“你别乱动,弄响炸弹,炸你个粉身碎骨。”杨永福怕炸弹被这个醉鬼弄响,又怕门外藏有狙击手,赶紧跟着张小舒站了起来。
张小舒卖力表演,就是等着杨永福站起来。如果杨永福一直坐在自己身后,苦练多时的绝技没法实施。当杨永福站起来抓住自己肩膀时,张小舒突然发动,手掌猛击杨永福的下身。
这一掌又猛又狠又快,打在杨永福的命根子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杨永福惨叫一声。
张小舒开始呕吐之时,侯大利便默契地站在门外。张小舒挥手之时,他便用力蹬地,如一支离弦之箭,朝着杨永福扑过来。这个时候,爆炸随时可能发生。他和张小舒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杨永福左手,不让他拉动鞋带。
杨永福的命根子受到致命重击,身体不受控制,弯下腰。侯大利扑过来,抓住他的左手,用力掰杨永福的大拇指。只听到咔嚓一声响,杨永福的大拇指被反向掰断。
剧烈疼痛让杨永福再次发出惨叫。
张小舒怕杨永福用匕首伤人,后背靠紧杨永福,再次猛击其要害部位。
侯大利用胳膊夹住杨永福左手,让其无法动弹,取刀,割断绑在杨永福左手腕的绳索:“张小舒,绳子断了,到窗边丢炸弹。”
张小舒跑到窗边,将挂在身上的炸弹脱了下来,扔出窗。众多侦查员一拥而入,死死压住杨永福。侦查员给杨永福戴上了背铐、黑色头套。杨永福痛得不能直立,眼泪、鼻涕、口水、尿液一起往外涌。他被身强力壮的侦查员拖行,离开卧室。
现场勘查人员立刻进入,固定证据。
大楼外,警戒线拉了很大一圈。炸弹落在警戒线内,没有爆炸。
死里逃生,侯大利和张小舒紧紧拥抱在一起。
解救行动,生死就在一瞬间。张小舒只觉得浑身力气全部被抽走,软得站不起,瘫在侯大利怀里。
“哎哟。”侯大利忽然叫了一声。
张小舒惊道:“受伤了?”
侯大利左手小指受伤,还未好。制伏杨永福时,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危机解除,肾上腺激素分泌减弱,疼痛猛然袭来。
朱林坐在杨家客厅抽烟,看到在窗口拥抱的侯大利和张小舒,颇为欣慰。
江克扬笑道:“这一对成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早点儿结婚,早点儿生娃,千万别拖。”朱林思路转回案子,道,“以前我们认为王永强是杀害杨帆的凶手,后来发现不是,希望这一次能找到杨帆案的真凶。如果这一次找不到,那就难了。”
江克扬信心十足地道:“肯定就是杨永福,跑不了。有绑架案在身,我们可以从容不迫审讯。”
经历艰难险阻,终于将杨永福绳之以法,骆援朝、侯大利、张小舒、张阳、朱林等人沉浸在幸福之中,乘坐电梯下楼,最感兴趣的话题奇异地转到张小舒能喝多少酒。
在大家的追问下,张小舒道:“我们家族的女性都能喝酒,小天姐最多喝过三斤,我平时没喝多少,但是没有醉过。喝酒以后汗水比较多,我们都开玩笑是天生有六脉神剑,能将酒逼出去。”
大家这才发现张小舒额头仍然在流汗,外套湿了一圈。
成功解救人质,没有伤亡,骆援朝笑得格外开心,道:“我最初还担心你们的方案过于简单,没有想到有奇效。越简单的方案越可靠,这是真理,得上警院教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悬,如果杨永福不让你们带酒,怎么办?”
“我这一年跟着大利练习的绝招就是打击犯罪分子的要害,当时情况特别紧急,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喝醉酒来麻痹杨永福,让他站起来,然后打他。如果真不能带酒,那只能扔掉胸罩站起来,这才能最大限度麻痹杨永福。”
张小舒说话时,额头上还在冒汗水。
楼下,除了侦查员,还有五个西服革履的人。在现场,侦查员都穿便衣,便衣以行动利索为主,西服革履在现场比大熊猫还罕见。
侯国龙接到电话,中断会议,从会场直接来到杨勇家小区。他看见儿子身边还有一个姑娘,那姑娘挽着儿子,紧绷的脸皮缓了缓。
侯大利正在和张小舒说话,忽然觉得周遭有些异常,抬头便看到了父亲。
侯国龙上前一步,四个西服革履的人仍然站在原地。侯国龙道:“张小舒,你很好。我替杨勇、秦玉谢谢你。”
“侯叔叔好。”张小舒是第一次与侯国龙面对面,但是在杂志封面上多次见到这位山南首富,一眼就认出眼前沉稳如山的中年人。她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侯国龙觉得张小舒眼熟,眉眼有些像杨帆,气质又和田甜相近。他沉默几秒,对侯大利和张小舒道:“抽个时间,你们到家里吃饭。”
他朝朱林打了个招呼,又朝骆援朝和张阳点了点头,带人离开。
诸人来到阳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这时才得到消息:杨永福的炸弹主要材料是浓硝酸、浓硫酸、甘油、苏打等化工用品,皆可在化工商店购买。除了击发系统比较简陋,威力不小,足以给房间内的人造成致命杀伤。
得知炸弹威力,侯大利汗水唰唰往外冒,后怕得不行。
杨永福受伤很重,右侧睾丸被打爆。
睾丸是男性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此处受到攻击,男性会痛得生不如死,恶心呕吐,失去战斗力,严重时会发生昏厥或休克。侯大利传授给张小舒的“绝招”,主要目的就是应对被犯罪分子控制的极端情况。这种极端情况往往一辈子都遇不上,遇上之后,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或许能救命。张小舒长期练习的绝招在关键时刻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杨永福被生擒,后续还有很多工作。省刑总指定江州刑警支队侦办此案。
手术之后,江州刑警支队组织第一次讯问。侯大利最为了解杨永福,知道第一次讯问只有法律上的意义,真正要撬开杨永福的嘴,还得做艰苦细致的工作。
制订审讯方案时,骆援朝特意来到江州。他听完汇报,道:“大利对杨永福研究最深,你觉得如何突破?”
铁嘴钢牙周向阳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
侯大利早有思考,从容道:“杨永福自负,喜欢算计,出手凶残,按照吴雪的说法,是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既然他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如此孤注一掷,肯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要从动机着手,避开犯罪结果、犯罪事实和犯罪行为,直接进入杨永福的内心深处。”
骆援朝道:“老周是什么想法?”
周向阳放下杯子,道:“我赞成大利的想法,杨永福为什么要绑架杨黄桷,这是关键,他必须说清楚。”
骆援朝点了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动机包含了内在驱动力,在犯罪嫌疑人的记忆里非常容易被激活,强奸与性欲有关,贪污与物欲有关,绑架杨黄桷肯定有原因。这是大方向,细致的方案还得琢磨。纲举目张,重点突破,让所有案子都浮出水面。”
大方向定了以后,主审由周向阳担任,配审则不断换人。
整个审讯过程比预想更加曲折、困难,杨永福困兽犹斗,始终沉默。警方不断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略,对杨永福施加全方位的心理压力。最终,杨永福心理防线被突破,从父亲跳楼开始,讲述了所做过的案子。
“我爸最早制造摩托车,摩托车最早出海,不是江州最早,是山南最早。说一声江州企业界的教父,不为过吧。我爸是被侯国龙纠集一伙人合伙谋杀的,杀人首犯侯国龙成为首富,经常出现在报刊、电视上,成为政府座上宾,被人羡慕,受人尊敬,世界上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我爸在临死前,多次和我谈起害过他的那些人。我当时年龄小,不懂事,没有觉察到这是我爸的临终遗言。我爸不是要我为他报仇,只是在临死前仍然不服气,心中苦闷,不吐不快。”
……
“我爸跳楼,公司破产,我从天上摔到地上,家里没钱,债主上门,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前所有对我好的人,全部现出原形,歧视我,还打我。杨国莲和杨国志都是我爸的同胞,跑到家里,推倒我妈,拿走了值钱的东西,包括我妈的手表、我爸的戒指。他们后来还报了我失踪,把我家仅剩的一点儿东西全部拿走。这就是亲人,让我对人生很失望。我妈病死后,我没有办法在江州立足,转学到秦阳五中。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活得比较自在。李兴奎妹妹的事,就是我在那个时期做的。当时我骑摩托车回江州,给我妈上坟,在街上见到李兴奎的妹妹李兴梅,我对此人印象很深,跟随上去捅了刀子。这一刀捅在她的后背上,听说她后半生只能坐轮椅了,很过瘾啊。捅了李兴奎的妹妹,我是临时起意,害怕警察来找我。后来平安无事,警察根本没有出现。很长时间,我想起捅人的感觉,都特别兴奋。夏爽的脸也是我划的,背叛我爸的女人,下贱,活该。若不是有人出来,就不是划脸这么简单。那些欺负过我们家的、欺负过我的,都得血债血偿。”
……
“秦阳五中是烂学校,每年考不上几个大学生。我后来读了阳州电子科技学院,和肖霄的江州技术学院差不多,烂到极点。肖霄和我一样,都是从云端落到地面,虎落平阳被犬欺。从小到大,我和舅舅最亲,舅舅在我心目中就是大英雄。我没有想到舅舅居然不为我爸我妈报仇,是个包,便想着自己复仇。我不甘心在民办学校混日子,就到南方去了。舅舅曾经给了一些钱,我积攒下来,拿着这笔钱做了整容,主要是把鼻子修整了。长得帅,也是资源。那时不理解舅舅,后来才想明白,舅妈死了,舅舅怎么会不复仇,他只是不想让我沾上这些事。我从南方回来,向他坦白曾经做过的事,包括李兴梅、杨帆和李明全外孙。舅舅苦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劝说无用,这才开始帮我。”
……
“李明全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没有级别,最多算是一个股级干部,居然还为难我爸。特别是我爸经营困难的时候,多次故意制造困难,还在开会时训斥我爸,太可恶了。但是,他这人对侯国龙的走狗夏晓宇又是另一番态度,点头哈腰。当大官的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这些芝麻官蹬鼻子上脸。我在世安老场镇撞了李明全的外孙,当然是骑摩托车,骑的是我爸生产的江州牌摩托车。我原本以为李明全的外孙必死无疑,没有想到杨勇还将他外孙救活了。旧仇新恨,我要一块儿算。我认识孙虎,在舅舅家里见过。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真不知道,仅仅在家里见过一次。”
……
“现在回想起来,我爸的生意并不是无法收拾,政府出手、银行出手,注点儿资,我爸的生意就能活回来。我爸有煤矿,当年恰好在低谷,两年后,煤价一飞冲天,我爸立马就能翻身。我爸没有熬过这两年。侯国龙和政府、银行官员好得穿连裆裤子,在其间下了好多烂药,政府、银行对我爸不仅袖手旁观,还使绊子。夏晓宇更可恶,落井下石,联合了一帮烂人,如疯狗一样撕咬我爸。关百全明抢我爸的女人,毫不掩饰地羞辱我爸。我最恨的人就是侯国龙、夏晓宇和关百全。这三人在当时隔我太远,侯大利就在我眼前,所以我要报复侯大利,这只是报复侯大利的原因之一,侯大利本人也特别可恶。”
……
监控室,江克扬跟随侯大利一起了解过李明全外孙被撞案,由衷道:“大利,你的推测非常准确,基本复原了杨永福的作案过程。”
侯大利的脸色格外难看,道:“杨永福有种去找李明全、去找我、去找李兴奎,向小孩、女人下手,不是男人,太懦弱,太卑鄙。”
在预审员的追问下,杨帆遇害之谜就要浮出水面。侯大利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自己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
“在我们那几届初中和高中,不管是江州一中,还是学院附中,哪个人不把杨帆当成梦中情人。我从初中开始就知道杨帆,那个时候,侯大利还在阳州。如果不是侯大利回江州,杨帆肯定会答应我的。侯大利回来以后,杨帆这个贱人就移情别恋了。我还以为杨帆有多清纯,实际上就是一个贱人。我多次跟踪杨帆和侯大利,他们就在世安桥旁边的小草地摸摸搞搞。侯大利表面聪明,实则是傻瓜,根本没有发现我跟踪他们。杨帆确实没有答应过我,没有跟我谈过恋爱,刚才我就说过,如果侯大利没有回江州,她肯定会跟着我。我爸死了,我成了一坨狗屎,杨帆更是对我不理不睬。这个仇,你们说,我应不应该报?我说新仇旧恨,这是有道理的,第一,杨帆这个贱女人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第二,杨勇多管闲事,为李明全的外孙做手术;第三,侯国龙是我们杨家的生死仇人,侯大利抢了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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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捅李兴梅是临时起意,用摩托车撞李明全外孙是随便搞的。我就是特意要搞掉杨帆。为什么不搞侯大利,原因有点儿复杂,我要打碎侯大利最喜欢的东西,让他痛不欲生。我说实话吧,现在也不丢丑,侯大利牛高马大,我当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10月18日,我知道市一中搞活动,冒充了侯大利的声音,给李秋打电话,约他到江州来玩。我和李秋见过面,他眼里只有侯大利,没把我瞧在眼里。我会模仿很多人的声音,是跟着舅舅学的,舅舅是跟着舅妈学的。舅妈就是李沪娟。我这辈子最喜欢三个人,我妈,李沪娟,杨帆,这三个人都死了,生活对我太残酷了。舅舅的几个结拜兄弟都跟着舅舅学过一点点口技,模仿人说话没有问题。侯大利是笨蛋,那天被李秋几个人缠住了。杨帆一个人回家。我就在世安桥上等她,想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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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里,侯大利即将知道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额头上青筋突突乱跳。杨永福追求过杨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秋等人在18日那天来江州,果然是圈套。当年,侯大利没有见识过人世间真正的黑暗,没有想到一个同龄人居然会有如此心机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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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桥上等杨帆。没有想到世安桥如此热闹,王永强在草丛中,远处还有一个杀人犯石秋阳。如果知道这俩人看着我,我肯定不敢下手。王永强和石秋阳的事,是舅舅告诉我的,我舅舅有内线,就是跳楼的洪金明。洪金明是烂人,居然学着我爸跳楼。我其实最初也没有推杨帆下河的想法。杨帆和侯大利搞在一起,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没有想到,杨帆在桥上非常明确地拒绝了我,还表示我没有权利管她的事情。我凭什么没有权利管,我喜欢杨帆这么多年,连管一管的权利都没有吗?滑天下之大稽。我们谈崩了,杨帆背叛了我。在这一瞬间,我怒火蹿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那块小草坪,想起杨帆和侯大利搂抱在一起的场景,这就是背叛。我给了她警告,让她和侯大利这个烂人分手。我是想要拯救她,谁知杨帆毫不领情。我抓住杨帆的手,不让她离开,她居然用力推我。既然杨帆不仁,也就不怨我不义,我把她推下了河。本来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她答应和侯大利分手,哪怕口头答应,我就不会掰开杨帆抓住护栏的手。我给过杨帆很多机会,她不珍惜,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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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室里,侯大利泪流满面,靠到墙角,双手抱头,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喃喃自语:“杨帆太傻了,为什么不答应他,口头答应就行,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侯大利的心结,没有劝解,让侯大利抱着头,独自承受痛苦。人世间,有些爱,有些痛,语言无法劝解,只有时间才能消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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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处于幻觉之中,杨帆落水,转眼被河水吞没,我清醒过来,想将杨帆骑的自行车丢进河里,这才发现手软得很,根本抬不起自行车。这时公路上来了客车,我就骑摩托车走了。后来,我到南方去了。回来的时候,听说侯大利当了警察。我一直看不起侯大利,仗着侯国龙有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是杀人狂,没有胡乱杀人,王永强和石秋阳才是杀人狂。侯大利该死,死有余辜。杨帆落水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她,特别是在南方那一段最痛苦的时间。我陪任何女人睡觉,包括朱琪,都会把女人的面目在脑中置换成杨帆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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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森的事情是我做的,男人嘛,敢作敢当,就是我做的。这个人牛得很,平时不把朱琪放在眼里,看见我的时候,总是鼻子朝天,有什么可豪横的。我让七叔给我弄了点儿毒品,放在黄大森经常吸大麻的地方。我没有想到黄大森是个狠角色,会弄炸药,差点儿炸死朱琪。亡命几个月,居然又在矿业大厦安插眼线。警察是一群猪脑子,居然没有查出长盛矿业的内奸,我早就知道内奸是周小丽,还帮她掩饰。我就是要用周小丽来钓黄大森这条大鱼,结果成功了。我和舅舅在阳州、江州和海州都有安全屋,这是从《教父》电影里面学的。周小丽被我埋在了江州安全屋,就在江州老城胜利一路7号,靠近江州河的地方。我早上借故没有跟朱琪一起前往朱琪外婆家,到了金色酒吧,从酒吧后门出去,骑摩托车。在朱琪到达前,我先到后山。我发现黄大森提前到了,就攀岩上山,从上到下,用左轮手枪和黄大森对战。黄大森死翘翘,我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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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没有笨到家。那坨屎,我是在暴雨后拉的,为了更真实,有意用水冲烂。我就是想让黄大森干掉朱琪,借刀杀人计嘛。朱琪把我当奴隶,呼来唤去。拿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朱琪死了,我就是第一继承人。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从黄花梨中提取到我的DNA,这不是我的失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左轮手枪是七叔给的,他在南方边境买了两把,舅舅知道我做的事情危险,给了我一把。舅舅真心不希望我做这些事情,只是开了头,要刹车,谈何容易。打死黄大森后,我把左轮手枪丢在河里。原本以为需要用枪的时候,随时可以找七叔。哪里知道七叔被你们干掉了。我没有枪,否则你们捉我,没有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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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给我提供了杨可、杨黄桷和侯大吉的详细情况,我的信息都来自舅舅。舅舅确实有本事,几个叔叔对舅舅是真心服气。如果在古代,舅舅就是宋江那样的江湖及时雨。舅舅死后,我没有了信息来源,没有了帮手。帮我的人主要是二伯、五叔和七叔。三伯主要负责经营,不知道我的事情。我舅舅很谨慎,二伯、五叔和七叔都在帮我,但是具体如何帮,他们互相之间都不清楚。我和他们单线联系。搞信息就数二伯最拿手。二伯遇害以后,舅舅说起避孕套的事情,当时把我惊住了,二伯的骚操作还真是防不胜防。舅舅一直劝我收手,他本人也想收手。每次我都想这是最后一次,做完这一次就收手,结果总是收不住。”
……
“五叔手下的聋哑人出现在江州,和我没有关系。杀人的事情都说了,我啥都不怕。邱宏兵的事情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杀老婆,和我有个狗屁关系,你们凭什么说我和邱宏兵有关系。江州就是这么一块地方,我和邱宏兵都是做生意的人,有接触很正常。肖霄和邱宏兵是什么关系,和我有个狗屁关系。我认识李小峰,都在做生意,怎么会没有接触。你们是不是有毛病,总是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关江州也是这样,我认识他,就是这样。”
……
监控室里,侯大利道:“杨永福明显在保肖霄。按照杨永福的性格,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没有必要保任何人。肖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吗?他说过的最喜欢的三个女人中,没有肖霄。”
吴雪道:“我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表面上更紧密。”
侯大利道:“不管邱宏兵是不是受肖霄蛊惑,杀妻是事实,手段还特别残忍。关江州杀害继母也是事实,手段同样残忍,后果严重。只有陈菲菲案还有疑点,李小峰和陈菲菲的关系比较特殊,不是固定关系,是新近认识的。我认为李小峰的自我辩解可信,他和陈菲菲无冤无仇,没有必要用头孢加酒来害死陈菲菲,把自己送进监狱。”
如今“被诅咒的名单”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找到了答案,不管背后原因,至少真凶已经伏法。唯独陈菲菲之死,李小峰至今喊冤,肖霄一问三不知,杨永福承认了杀害杨帆和黄大森、故意伤害李明全外孙、绑架杨黄桷,但是,他对涉及鱼竿模型的案件一概否认。
审讯结束,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
侯大利独自走出监控室,站在刑警支队走道的小阳台上。秋高气爽,万里晴空飘着朵朵白云。白云在高空移动,变幻出不同形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十年追踪,杨帆案终于水落石出,侯大利的心情异常复杂,不是高兴,也不是悲伤,是一种对人生的悲恸。良久,他拨通了杨勇的电话,问道:“妹妹恢复得怎么样?”
杨勇道:“她从小就有哮喘,长大以后,很少发作。现在一切正常,回家了。我们平时经常给黄桷讲社会阴暗面,看《拍案说法》,让她认识人世间的丑恶。有了这些预防针以后,她比普通小孩的心理要强大。我和你秦阿姨正在商量,请张小舒吃饭,表示感谢。”
侯大利道:“小舒是我女朋友。”
杨勇道:“难怪杨永福要求张警官来替换黄桷。杨永福这个恶魔,必须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杨永福刚刚交代,他杀害了杨帆。他讲的情况和现场勘查、王永强证言、石秋阳证言完全能够吻合,杨永福就是凶手。”侯大利费尽心力才说出这一段话,每个字如有千斤重。
电话另一边,传来玻璃摔在地面的碎响以及杨勇和秦玉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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