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B市看守所。
一道铁窗,隔着昔日的主仆。
沈老得到一支香烟,他低头颤着手点上,猛地吸了一口后他对徐秘书说道:“克笙,从前这牌子的烟我是瞧不上的,总觉得抽的人粗鲁不斯文,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要靠着你才能抽到一根,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淡青色烟雾,弥漫开来……
他咳嗽一声。
大概是习惯,徐秘书竟然十分关切地说了句:“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沈老抬眼,表情阴恻:“徐秘书你是入戏太深,这一时半会还没有走出来吧!你瞒得很深,但我如今想来你是周家的人吧?当真用心良苦,名字都叫克笙……克沈,我啊,终于被你给克倒了。”
他的言语,总归是不甘心的。
他又问:“盛时宴有没有收买你?”
徐秘书苦笑一声:“盛总跟您斗,我没有参与半分。最多是大小姐被您抓了我通风报信罢了……但那会儿您已经怀疑上我了。”
徐秘书轻叹:“若非有盛总混入,周先生想扳倒您,当真不易的。”
沈老一世英明,
此时也不禁陷入深思,不知道他是后悔,抑或是伤感。
末了,徐秘书要离开了。
沈老忽然开口:“看在相识20余载的份上,我想提个要求,我知道你能办到……我想见一个人。”
徐秘书以为,他想见沈辞书。
他唉了一声:“这事儿我来办吧!辞书少爷最近跟太太处得不错。”
但他却猜错了,
沈老将这唯一见面的机会,指给了孟烟,他说:“我想见见她!她又当了母亲是不是……算算,那孩子快过百日了。”
徐秘书沉默许久。
他说不能保证孟烟会愿意,但他尽量一试,了却沈老的心愿。
……
次日,徐秘书特意去了一趟盛宅。
孟烟在茶室跟他见了一面。
茶香袭人,
孟烟跟徐秘书分两边坐着,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徐秘书先开的口,“听人说你生活得十分惬意,沈老他在里面……”
“他托你办事了?”
被孟烟轻声打断,徐秘书愣了一下后讪讪说道:“果真是瞒不过您!是的,沈老在里面很是思念您……想见最后一面。”
孟烟并未立即同意。
她拿过茶盏,喝了一口红枣桂圆茶后苦涩一笑:“他哪里是思念我,他分明是怕盛时宴再对付沈家、不给沈家留活路……想留一丝余地来着。”
她这样通透,徐秘书略不自在。
但最后,孟烟还是去见了最后一面。
细雨绵绵。
孟烟走进看守所的灰色高墙。
仍在那一间狭窄的小房间,隔着一道铁栏杆,孟烟看见沈老,他苍老了许多,英雄迟暮大概就是这样。
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包京牌的香烟,嗓音温软:“我听徐秘书说,这是你平常爱抽的牌子,可惜停产了,花好些功夫才弄到的。”
沈老盯着那包香烟。
半晌,他缓缓抬眼,凝视着自己曾经放弃的亲生女儿,一开口嗓音竟略带哽咽:“我也听他说,你又当妈妈了!是个男崽子。”
沈老颤着手,点燃最爱的香烟,他抽了一口后他才接着说:“盛时宴很能干,你们是有福气的。”
孟烟并未作答。
她不是有福气、她是命大,否则小羽棠早就献祭给沈家。
她亦没有提林墨浓脐带血的恩情。
这时,沈老抽完小半支香烟,终于言归正传:“你恨我是不是?”
孟烟却轻轻摇头。
她目光淡漠地望着面前老人,不喜不悲道:“我不恨你!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比不上沈辞书在你心中的地位,因为真的危及到你的权势地位,大哥和辞书亦是可以被你毫不犹豫地牺牲掉的……权衡过后的亲疏,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说完这些,当真是放下了。
如今,她有家庭儿女绕膝,丈夫在B市又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她不必再贪图那一点虚假的温暖,那一场亲情,只剩下镜花水月般的回忆。
一切都过去了。
孟烟言尽于此,她朝着外面走——
沈老急促开口:“包容辞书,他是真心喜欢过你。”
孟烟步子一顿。
她微微仰头,但没有说话……
她走出去时,外面仍是细雨蒙蒙。
她看见了沈辞书。
他穿一件藏青色的夹克,撑着伞,站在黑色房车旁边。
他仍是一派斯文,却再无美好的模样,他看着就像是生意场上那些寻常的成功男人,善于伪装成小姑娘喜欢的样子。
他的事情,孟烟偶尔听说。
接手了沈自山的生意,做的相当不错,但手段却越发阴险毒辣,同时在外面的风流韵事也不少,倒是赵静婉又回归了居家好女人的生活。
天气阴沉,细雨如丝。
他们隔着雨幕相望,陌生无言,最后擦肩而过。
如果说他们的相遇,是一场盛大的美好;那么他们的分道扬镳,就是天底下最让人意难平的悲歌……
爱,让他扭曲。
爱,亦让他癫狂,至今一颗心无处安放!
他们错身而过时,她的发梢轻轻扫过他藏青色的外套,他没有看她,他的嗓音至阴至柔——
他说:“有时候,我真的恨你。”
恨你来过,恨你要走,恨你不能为我所拥有。
他终于看她,
沈辞书的眼底一片腥红,盛满了年少时候的不甘心,那一年他问她:“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但他,从未得到过答案……
……
从看守所回来,孟烟心情低落了好几天。
盛时宴听说了。
他便请楚太太过来,陪着孟烟喝茶解闷,楚太太年轻时当过公关跟人谈心时那情绪价值拉得那是相当满——
小半天,孟烟被逗笑好几回。
楚太太含了口茶,含笑道:“这就好嘛,生产过后的女人就该高高兴兴的,这样喂养出来的孩子也会活泼可爱。”
孟烟柔声说:“还要谢谢姐姐来陪我。”
楚太太轻拍她手背:“不陪你、你能陪谁?我在这B市举目无亲,亏得你跟盛总照应,我才过得如鱼得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H市时我看着风光无限,其实亦是时刻地如履薄冰的,那一日我们初次见面,那两个牌搭子其实跟楚之夏都有男女方面的关系,或是男女之情或者是为她们的丈夫谋得福利,总归跟楚之夏都有过脱衣裳的不清不楚,我不过是忍着装不知道……人前风光,背后守着这茅坑,我早就受够了!”
楚太太才说完,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一抬眼竟是楚先生。
楚先生过来B市述职,听说孟烟生辰,借着机会过来送礼,不想却听见前妻编排他的不是来……
气氛十分微妙。
半晌,楚太太讪讪开口:“还是移动厕所哩。”
楚之夏盯着前妻……
半晌,将礼物递给孟烟很诚心地说:“这是我给盛太太的生辰礼物,还有小羽棠的一点心意。刚刚见过孩子了,养得真壮。”
孟烟倒未拒绝,场面上谁也不想多一个敌人。
她收下礼品,跟楚先生客套几句,但明显楚先生心不在焉的样子,特别是楚太太告辞以后,他好几回答非所问。
孟烟笑了,
三两句将楚先生打发掉。
楚先生求之不得。
他来盛宅,其实主要就是见楚太太。方才见了,只觉得她较之从前更为丰润动人,他心里暗暗思忖,她在B市是不是有男人的滋润。
光想想、他就受不了!
暮色傍晚,天际彤云浮动。
楚太太衣着考究,坐进一辆白色玛莎拉蒂。
她正要发动车子,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楚先生挤进来,他人高大坐进小车里显得局促……
楚太太侧头看他:“楚之夏你什么意思?”
男人不要脸,都是无师自通的。
楚之夏系上安全带,若无其事说道:“我要在B市述职两天,钟秘书没给我订酒店,我在你那里凑合两天……怎么,拿了我好几亿的分手费连几晚都不给我挤挤了?”
楚太太冷笑一声:“你在B市不是没有相好。”
楚先生一脸的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断干净了!我现在孤家寡人,每天晚上一个人睡觉。”
男人这些鬼话,楚太太是不信的。
就在这会子,张妈朝这边走来了,楚太太亦是要面子的人生怕张妈看见了回头到处嚷嚷,日后她没有法子见人……于是一踩油门。
楚先生心中得意,嘴上却问:“我不能见人?”
楚太太没搭理他。
车子驶出盛宅大门,开出一公里左右,她淡声开口:“住哪间酒店?我送你过去。”
楚先生不要脸地说:“一个小时前退房了,我现在当真无家可归。这个季节的B市不提前订房根本就入住不了,吟霜,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就容我两晚。”
前头是红灯,楚太太的车停下。
她从置物柜上拿了女士香烟,抽出一根点上——
尔后,她看着他轻笑:“你是想跟我睡两晚吧!”
楚先生咯噔一声。
楚太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缓缓地抽了一口,淡淡烟雾喷在楚先生的脸面上——
萦绕着久久不散……
楚先生神情怔忡,他知道太太的过去,但他从不曾知道她抽烟的样子是这样的美,有着夺人心魄的魅力。
他心悸动、身子蠢蠢欲动。
楚太太轻舔红唇,轻笑一声,将香烟给熄掉了。
她一踩油门,当真将楚先生带回了她的小洋楼,那是一幢独院小别墅装修的考究,楚太太专门配了一个门房和两名老佣人,亦是派头十足。
楚先生人模人样,佣人知道是贵客,殷勤招待。
楚太太蹙眉:“上个眉山的茶叶,是我专门招待周先生的,给楚先生用毛尖就行了。”
楚先生:“我如今都屈居人后了?你跟姓周的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过首尾?”
楚太太根本不理他。
她靠在沙发上摇电话,电话接通后她嗓音温软:“王医生麻烦你过来一趟,我这里有一个人,想检查下身子有没有脏病。”
楚先生几乎跳起来。
他指着楚太太说:“我们才分手三个月,现在陪你睡觉,还要先检查身体了?我他眯的没病……你说,你给多少男人检查过了?宋吟霜,你说说你是不是专门到B市找男人了?”
楚太太放下电话,又点了一根女士香烟。
她满不在乎:“不愿意,你可以走啊!”
楚之夏黑发垂额,样子像是斗败的公鸡。
他死死地瞪着美艳前妻,一方面恨得要死一方面又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脱了衣服检查一下,其实不说旁人也不知道的……等他睡完拎起裤子,他再理宋吟霜他就是狗。
那位王医生过来之前,
楚太太招待他吃了晚餐,小厨房里特意给炖了男人大补的东西,但楚先生非但没有高兴还特别的屈辱,他问楚太太:“你现在变成吸人的妖精了,需求这么大?”
楚太太一撩头发:“人生得意须尽欢。”
楚先生破大防了。
他酸酸地说:“三个月,可尝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吧!”
楚太太并未否认。
他们闲谈间,那位王医生提着药箱过来了,他还带来各种检查的工具,有些比鸭嘴钳子还可怕,说是给男人检查后面用的。
楚太太风轻云淡:“还是仔细一些好。”
楚先生真想甩袖离开。
但肉到嘴边他又舍不得,于是忍着羞愤接受了检查,过程一言难尽,那位王医生离开后,楚先生忍无可忍地冲澡。
他火气特别大,
再多的男人需求都没有了,只想走人。
但是等他冲完澡出来,就见楚太太换上了玫瑰色真丝睡衣,身子轻软地靠在沙发上吸烟,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
楚先生静静瞧着,
他眼底弥漫一片猩红,骂出一句脏话,便走过去将楚太太的衣裳扯掉。
下一秒,他迫不及待跟她结合。
他们夫妻多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激烈,他几乎是舍不得松开她,粗暴又温柔,不断在她耳边说着那些粗话,彼此之间都尽兴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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