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抉刚想上前却被常喜一把拦下,一溜明亮的宫灯下,宫以沫长发披散,冰雪般的侧脸低垂着,浑身是血,衬着阴雨连绵,和一地死尸,她忽然抬头一笑,却让在场的人发自内心的战栗和胆寒!
这时,她踢了脚边人一脚,“看,都来了,你的主人可在里面?”
柳墨虚弱的抬眼看了一眼人群,沉痛的不肯开口。
后宫本就是皇后的职责,她一眼就发现柳贤妃表情不对,连忙开口,“此人就是行刺之人?公主快将他交给母后,母后必然还你一个公道!”
她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飞快的算计着,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刺客,让柳贤妃吃个大亏?
而她的话音刚落,那边柳贤妃就急了,软软的扑倒在皇帝怀里,娇声道,“陛下,公主竟一人杀了这么多刺客,她不会是妖孽吧?陛下,我害怕!”
若是以往,皇帝必然要安抚一二,将对方抓起来,可是他同样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眼前这个年纪小小,孤身一人坐在血肉之间的小女孩,真的是雪莲的孩子么?
宫以沫抬头与他对视,嘴边的笑比他更加漫不尽心。
她又踢了柳墨一脚,“皇帝在此,难道你不想说什么么?”
这时,柳墨吐出一口血水,“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皇后一听急了,“公主还是将犯人交给母后,母后一定会问出谁是幕后主使者!”
柳墨闻言冷笑,一边柳贤妃却柔柔弱弱道,“皇后娘娘还真是急切呢,臣妾倒觉得,公主突然身怀武功,比杀手更值得怀疑!”
这时皇帝才回过神般,缓缓开口,“来人,将罪犯拿下!严刑审问!”
这时宫以沫小手微抬,“不用麻烦了。”
说着她手里的长剑轻鸣,一剑刺下,一股鲜血瞬间溅了她一脸!她胡乱的抹了把脸,麻木的抬头看向众人。
这一眼,竟将不少女眷吓得连连尖叫,更有甚者直接昏迷了过去。
她不管皇后和贤妃脸色多难看,只是眨着眼看着皇帝,语气讨好,“父皇,此人要杀我,我亲自斩杀他,不过分吧?”
旁人皆倒抽一口冷气,小小年纪就如此杀人不眨眼……众人看这位公主的神情立马变得忌惮和恐惧起来!
就连宫晟都良久没能说话,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女孩没有半点雪妃的影子……倒是有点像他。
此时所有或怨毒、或猜忌、或忌惮害怕的眼神,尽数落在剑尖染血的宫以沫身上,她感受到了,竟仰着头扬着下巴一一瞪了回去,可能是是她此时的模样太过残暴可怕,视线所及之处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她这才满不在乎对宫抉的方向一笑,只是她现在满脸是血,一笑更为狰狞,必然在其他所有人心里,留下的抹不去的阴影。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有宫抉看出了她的用意,只觉得胸口似裂开了一般,火烧般的疼!
终于,他一把挣脱了常喜,大步走出人群,挡在了宫以沫面前!
宫以沫皱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给我退下!”
宫抉却冷着脸摇头,“我不走!”
他将所有虎视眈眈的眼神看在眼里,他知道,今晚的事已经掩盖不了了,所以皇姐是故意的,她想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在她身上!所以她嚣张狂傲,甚至御前杀人!
宫抉分明看到皇姐的手因脱力而颤抖!她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轻松,她满身是血,可能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的!可即便如此,她还在一心为自己谋划。
这个认知让他心痛如绞!
宫以沫心里很清楚,宫抉既然能见到皇帝,皇帝又这么快赶来了这里,那么肯定不会要了她的命,既然如此,她不如做出头的那个,所以,她冷冷的盯着宫抉的后背。
“走开!”
而宫抉小而染血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强硬的站在她跟前,连头都没有回。
“皇姐,我不会离开的!”
这样对持而冰冷的夜,宫抉的举动没来由的让身心俱疲的宫以沫微微一暖,嘴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宫以沫想怎么撇开宫抉的时候,皇后一声怒喝!
“来人啊,将七公主抓起来!御前杀人,乃是重罪!切不可饶!”宫以沫排行第七,她自己第一次知道。
宫抉闻言,双眼森寒朝皇后看去,恰时柳贤妃在皇帝怀里按着额头柔柔弱弱道,“今晚本是大喜的日子,九殿下却杀到内宫血流成河,真是大不吉啊。”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严惩,难以服众。”人群中某大臣的声音。
“小小年纪武功如此高强,十分可疑……”
“如此心狠手辣,此时不除,将来必危害社稷!”
……
皇帝身后二十几人,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危言耸听的话不要钱的往那两个孩子身上丢!宫抉听着那些闪躲又恶毒的话,身子都在颤抖!明明他们只为自保,却有这么多人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永不翻身!为什么!
他无端觉得冷,一双眼更是将这些人的脸,牢牢的记在了心里!这些暗杀他的,恶意中伤的,想伤害皇姐的人!所有的人!他统统不会放过!
还有这天地!
这天地,根本不像皇姐说的那样温暖美好,它肮脏而混乱!唯有杀戮!才能洗清!
所有的负面情绪宛如要爆发一般,让宫抉体内的杀气如岩浆沸腾,但一切的恶,却在宫以沫拉扯他袖子的瞬间烟消云散,这时宫晟才缓缓开口,果然他一开口,便无人敢做主叫嚣了。
“冷宫掌事何在?”
许嬷嬷心知大祸临头,飞快的跪倒在宫晟面前。
宫晟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朕的孩子,无端被行刺,你看顾冷宫不利,来人,就地杖毙!”
他低沉的声音一落,立马就有人堵了许嬷嬷的嘴在众人面前行刑,她浑身被绑着架在侍卫搬来的长凳上,很快便响起一声声打击在肉上的闷声。
几棍下去,许嬷嬷竟然就被打得鲜血淋漓,她嘴巴被堵住,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双眼怨毒的睁得老大,没一会就死了!
这一幕让所有人心颤,根本没心思去想皇帝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新鲜的血气让挤了三四十人的院子一下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闭上嘴,包括躲在皇帝怀里的柳贤妃,也僵直了身子,不敢再说话。
“至于你……”
不知为何,宫晟发现,自己严厉的足以让所有大臣害怕的眼神,对上小女孩那双暗含狡黠明了的双眼时,便有几分气弱。
他重新虎目一瞪!
“至于你,御前杀人,乃是死罪!令人强闯禁宫,亦是死罪!你有什么话说!”
闻言,宫抉愤怒到整个人都在颤抖!而感受到宫抉即将爆发,宫以沫一惊,连忙反手一拉,一把将宫抉小小的身子紧紧按在怀里,才抬头直面帝王笑道。
“父皇此言差矣,父皇威名赫赫!武艺高强天下第一!身为父皇的女儿,外敌来犯时,我一不柔弱,二未逃避,而是手刃了对方!全了父皇一世威名!何错之有?”
她张扬锐利的眼神一扫全场。
“至于叫人强闯禁宫……”宫以沫停顿,突然咳出一丝血来!手却将浑身僵硬的宫抉搂得更紧!
片刻后,她才又抬眸笑道,“有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杀您的儿女,视皇权与您为无物,女儿不忍父皇被奸人蒙蔽,冒死觐见,又有何错?”
宫晟被她伶牙俐齿气笑了,刚想反驳,可是看着眼前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依偎在一起,却向他据理力争,他这语气……怎么都严厉不起来。
“如此说来,你说朕该怎么做?”
他,无往不胜的天下共主,此时竟然去询问一个小女孩的意见。
宫以沫双眼骤亮的看过来,原本虚以逞强的声音立刻变得中气十足,“我认为父皇应该赏赐我!”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一阵唏嘘,但宫以沫不怕,她在赌!赌宫晟方才杀鸡儆猴,是站在她这边的!
而被她抱住的宫抉,整个口鼻都磕在宫以沫潺潺流血的肩膀上,腥锈弥漫……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全身心都在为他们争取生机,而那温热的血流进宫抉的嘴里,他第一次无声的哭了!
当初母妃去世时,他年纪太小不曾哭,打入冷宫,境遇从天落地,饱受欺凌时也没有哭,他时刻记得自己是皇子,有必须遵守的体面和尊严,可是现在,他堂堂皇子,被仅大他一岁的皇姐牢牢护在怀里时,他哭了,他是如此的弱小无用!带来的,也只有杀戮横祸!
皇姐总说他还小,总是理所当然的护着他,从不抱怨,却忘了她自己也是孩子啊!那么多血,甚至打湿了他的衣襟,她痛不痛?痛不痛?!
见宫晟没有说话,皇后急了,“简直是强词夺理!陛下,若是真的放过她,日后难以以法服众啊!”
她的话掐着重心,再次让宫晟皱眉。
这时宫以沫已经觉得头脑发晕了,所有的痛处都慢慢麻痹,她知道是失血过多的后果。
但还是强撑着嗤笑道。
“王法?父皇……您就是王法啊!”
这嚣张跋扈的话还没让大臣反驳,宫以沫就接着说道了,她看着宫晟,满眼都是认真!
“作为王朝最上等的存在,您制定的王法本就是用来约束其他人的!如果这里面还包括了您,那天子与庶民还有什么区别?制定规则的人,本就是高于王法的存在,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公正最随心所欲的人,您的意志胜过一切!”
一番话可谓惊世骇俗!她长长的歇了口气,终于虚弱又委屈的说了一句。
“您就说吧,现在,您愿不愿意赏我?”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御前杀人死不认罪不说,还要奖赏?
而良久的沉默后……宫晟却突然哈哈大笑!
他笑得那么开心,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反驳宫以沫的话,他似乎许久没有这样开怀,眉眼都是飞扬的笑意!
这样灵动聪慧的孩子啊,他真的,无法不喜欢!
“你说得对,朕就是王法!朕愿意赏赐谁,就赏赐谁!常喜!”
“奴才在。”
“传朕旨意,封七公主为朝阳公主,赐无极殿,赐九皇子太和殿,即日起搬出冷宫!”
“奴才……遵旨!”
常喜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无极殿乃是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住的地方,竟然赐给了七公主,还封号朝阳,想必这道旨意下去,今晚又有很多人都睡不着了。
且不说随行来的这些人心里如何的嫉妒,宫抉却并不不开心,在他看来,有宫以沫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听到皇帝的旨意,宫以沫大松一口气!她对近在咫尺的宫抉得意的笑笑,刚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方才,她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赢了,便再也支持不住。
“皇姐!!”
宫抉惊恐的想抱住她,但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如何抱得住,两人一起跌坐在地!看着她了无生息的模样,宫抉只觉得天地之间骤然猩红!
如果她再也不能睁开那双眼睛,如果她再也无法对他笑,那么她争取的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宫抉半抱着她,双眼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皇帝急了,连忙皱眉,“太医!去,宣太医正火速进宫!”
周围的人乱作一团,急急忙忙的去了,而宫抉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他眼前只看得到宫以沫发白的嘴唇以及虚弱的脸,那脸上的血迹结痂,被他一点点擦掉。
皇姐,宫以沫……
这个人,就是他的全部啊。
*
且不提宫抉如何心疼,单御医看到宫以沫的样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再拖下去,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宫晟更是暗暗心惊!宫以沫身上足以致命的伤口足足有十二处,很难想象这个十岁的孩子之前是怎样强忍着昏阙与他张扬谈判的!
那飞扬霸道的小脸,难道她不知道痛吗?
宫晟觉得他十岁的时候都做不到如此,若是宫以沫是个男孩,他恐怕要头疼了,但是现在看着她气若游丝,宫晟只有心疼。
当初雪妃一死,他当宫以沫是野种,直接打入冷宫,后来不是没有后悔,但那感觉很淡,这皇宫太大了,死一个孩子根本不算什么。
他从没想过这个孩子会这样强势的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让他震撼,心软,连惩罚都做不到,到底是和她母亲一样倔强,却比她母亲……还要出色得多。
全程宫抉都跟在宫以沫身边,皇帝下令都不听,皇帝心软他与宫以沫相依为命多年,也就随他去了,所以他是亲眼看着太医如何撕开她的衣服,处理宛如破布娃娃般的她。
那深深浅浅的伤痕啊,每一道,都是因为他而留下的……
她是那样美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舍得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整个救治的过程对宫抉来说宛如凌迟一般!他紧紧握着宫以沫的手,平日里,她被虫子咬了一下都要娇气半天,要他来哄,她极为怕疼,一点小伤恨不得人尽皆知,宫抉实在想象不到她受了这么多伤有多痛!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些伤全部都移加到他自己身上,心里那愧疚心疼才能少一点。
太医见宫抉只是随便上了些药,十分不赞头,“殿下,您的伤口都要重新包扎才行。”
宫抉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看着她洗净而更加苍白的脸,伸手摸了摸,来确定她还活着。
她……就是他整个世界啊。
*
皇后回宫后怒砸了眼前所有看得到的东西!
她不甘心!那个野种!母亲能得到帝王的宠爱也就罢了,凭什么她一个野种也能得到皇帝的偏心?!
朝阳公主!为什么一个野种也能叫朝阳公主,而她的女儿贵为皇后之女,也不过是一个庆泽公主的封号。
她不服!她不服!!
太子进来时,便看到满地的碎屑以及一室噤若寒蝉的宫人,他摇摇头,对皇后道。
“母后为何如此动怒?”在他看来,更加生气的应该是痛失良将的柳贤妃,为什么他母亲动此大怒?
看到他,皇后怒火才稍稍平息,“澈儿,过来。”
宫澈乖乖走了过去。
年满十四的宫澈有着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他朝其他宫人挥了挥手,那些人连忙感恩戴德的退下了,只留着母子说话。
看着宫澈越长大越俊秀的脸,皇后心情稍安,她儿子长得不像她,也不像皇帝,但是温柔敦厚,学识过人,朝野之上满是赞誉。
为什么她如此优秀的儿子,却得不到皇帝的喜欢?他偏爱龙贵妃,柳贤妃的孩子也就罢了,为什么对宫以沫那个野种,也不一般!
一想,她的神情再次扭曲起来!
方才宫澈跟在皇后身后,也是目睹了之前的一切,他想了想,温声道,“母后是生气九弟的事?”
在他看来,一个皇子,远比公主有威胁。
皇后冷哼一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她还不看在眼里,“母后气的是那个野种!她凭什么!”
说完之后,皇后自觉失言,微微皱眉,因为当初为了顾全帝王颜面,所有知情人能杀的都杀了,如今知道宫以沫非帝王亲生的人,不出五个。
宫澈倒是没想那么多,母后的话让他一下想到那个傲然挺立的身影,不觉微微有些失神起来。
他见过那么多世家千金,多的是温柔典雅,或天真可爱,他原以为世间女子都是如此,自己喜欢的也是这些温柔的姑娘,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强势的出现在他的世界,并在他脑海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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