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周廷章的语气平静,但在高锦峰的心里,却是像激起了千层浪。
他思索着,若是自己没有提前知晓刘长虎没死,并且还把他给供出来的消息,那此刻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
否认他们熟悉?
还是说,如实把真实的情况向周廷章表明?
此时,高锦峰也把面前的水杯给端了起来,抿了一口后,看向周廷章,笑道,“刘长虎在临江这么出名,我肯定认识啊!”
他故作轻松,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并且,他没有撒谎说不认识,也没有如实说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是选择了介于两者之间的说法。
因为他知道,能够坐上县公安局的局长位子,周廷章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可能都会被他反复咀嚼,所以他要谨慎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错。
就像是下棋,一步错了,可能就满盘皆输。
尽管高锦峰此刻,已经是个失败者,但输得漂亮一些,是他能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体面。
更重要的是,周廷章现在找他问的这些问题,很有可能就是怎么对他进行处理的一个定调,他必须要答得天衣无缝,才能不把龙建斌给牵扯进来,以后,他才会有活路!
周廷章听到他这个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跟我讲讲,他是个什么人么?”
此时,周廷章自认为,他在高锦峰面前,已经拥有了上帝视角,用网络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叉。
现在,他感觉自己就要静静地看着高锦峰说谎了。
有趣!
高锦峰察觉到了周廷章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他心里的那种悲怆感莫名愈发浓烈,说实话,他有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落败了。
“因为我是临江人,老家又是跟刘长虎一个村的,所以在学生时代,我们就认识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并不熟悉,只是互相知晓有这么号人!”
“直到后来毕业参加工作,我在公安局,他在混社会,日子长了难免会有些接触,那个时候也只是点头之交,有好几次他因为跟人家发生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被抓到局里来,我们都还打了招呼聊了几句!”
高锦峰又喝了一些水,继续说道,“真正相互熟悉,还是因为我去找他帮忙呢。”
他微微笑着,清楚看到周廷章的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你去找他帮忙?”
周廷章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眼前这个自己的老同事,老对手,居然对自己如此坦诚,即使是涉及到了违规违纪的事情,都打算如实对自己说?
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对!那个时候扫黑工作抓得紧,上面安排的任务又重,我也是实在被逼得急了,没有办法,才去找的他!”
“在我们临江,曾经有一个黄赌毒聚集地,叫做旧厂街,刘长虎就是在那儿混的!所以我为了完成扫黑任务,就叫他提供了几条他竞争对手的线索,让我去端了!这样,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的生意也会更好,简直就是双赢!”
说到这里,高锦峰原本还沉闷的内心,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有些坦然。
只见他冲着周廷章咧嘴大笑,“哈哈哈,领导,你看我怎么把这个事情都给说出来了,你不会拿着这个事情做文章,来对我追责问责,处分我吧?”
“这个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不问我,都有些记不清楚。反正那个时候,还没有政法队伍的教育整顿,对于咱们公安干警的工作要求也没有这么高,随意性也更强些,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你当时在哪个局来着?为了完成任务,肯定也做过这种事吧?”
瞬间,周廷章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高手过招,真是招招致命。
高锦峰刻意这么说,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最浅显的,他在回答周廷章的问题,解释他和刘长虎的关系。
第二层,他其实想强调,这种官商勾结,特别是公安干警跟和社会团伙有联络的情况,在当时那个年代,其实很常见。
第三层,就是将了周廷章一军,因为高锦峰清楚,在体制内这个大熔炉里,没有人敢说自己就是彻底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
所以他把问题抛回给周廷章,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果然,周廷章听到这话后,呆愣了好几秒钟,随后又拿起了水杯,选择了战术性喝水,可是连抿了几口,他都没有想到该怎么和高锦峰聊下去。
于是,他拿出了杀手锏。
“刘长虎没死!”
周廷章紧紧盯着高锦峰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反应。
果然,高锦峰十分震惊,甚至还带着有些许的茫然,“怎…怎么会?”
“在城西高速公路上发生爆炸之后,林远就发现了异常,经过鉴证科的检验,那具尸体的骨龄不符合刘长虎的年龄,所以判定并非刘长虎。而在他们专案组连续几天的追查下,终于是成功发现了刘长虎的踪迹,并且顺利抓捕归案了!”
“昨天,专案组已经连夜提审了刘长虎,他对于自己诈骗,以及参与908专案已经供认不讳,并且还供出了当年一同参与908专案的其它人!”
听到这话,周廷章迫切期待着高锦峰的反应。
果然,高锦峰更加意外,几乎是脱口而出,连忙问道,“他说了些什么?供出了咱们局里的内鬼么?到底是谁?太好了,咱们终于可以把这个人给揪出来了!”
周廷章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具体的情况,他们专案组还没有跟我汇报,不过相信很快,报告就会到我这里来了,不管谁是内鬼,今天就可以让他伏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周廷章忍不住加重了一些语气,像是刻意在强调什么,只不过他不知道,高锦峰有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
之所以假装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周廷章想着,既然自己都已经演到这里了,那倒不如径直把这个戏给演下去,看看高锦峰还能够伪装多久!
而高锦峰要故意反应这么剧烈,也是为了表演出自己毫不知情的假象。
他心里嘀咕着,反正都事已至此了,你周廷章想要扮猪吃虎,看我的笑话,那我就让你如愿以偿,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你们的警惕!
正如龙建斌说的那样,他高锦峰无非就是答应了刘长虎跟他里应外合,提供一些公安局内部的办案进展,顶多也就是个泄露工作秘密的罪名,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甚至都不至于去蹲牢房。
只要他人还是自由的,只要龙建斌背后那棵大树还在这儿,那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就在这时,周廷章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林远和甘琴琴几人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了高锦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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