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自吹自擂,声音不小,不只曾祖辉听了个清清楚楚,就连落在后面的秦阳也听到了耳朵里。
秦阳听后一阵无语,市长进大棚这是了解食用菌的实际种植产销情况来了,你高永军突然上来给自己表功算什么?你就不觉得突兀吗?你也不想想,就算你不表功,市长也会把扶贫成绩算在你这个县长的头上,你还能落个谦虚踏实的好评;结果你这一表功,反倒显得急功近利了,市长还会给你好评吗?
曾祖辉也觉得高永军突然插话表功有点不知所谓,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对合作社负责人道:“你继续说。”
合作社负责人道:“是,今年我们打算,再投入一部分资金,新建两个大棚,扩大种植规模,争取带动更多的贫困户脱贫致富,对此我们信心……”
他这边激昂慷慨的说着,高永军那边一颗心已经沉入深渊,心想完了,市长对于自己的功劳一点好评都没有,而且看上去还有点厌恶,看来自己这回是自作聪明了,当然这也怪自己,没跟他秘书秦阳打听清楚他的性格好恶就急匆匆表功,可不就撞枪口上了?想到这回头看了秦阳一眼。
秦阳正盯着他呢,见他看向自己,忙给他使了个坚决杜绝的眼色,相信他应该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高永军确实看懂了,他这是让自己少表功,甚至是少说话,暗叹一声,当即牢牢记在心底。
曾祖辉在大棚里转了一圈,出来质问高永军道:“你刚才说,这个合作社是你的扶贫工作成果?”
高永军一愣,这位大领导脑回路有点长吧,怎么直到现在才认可自己的成绩啊?但不管怎么说,他认可就行了,接下来他就该表扬自己了吧?当即喜滋滋的点头道:“对,是我亲手抓起来的。当年我从调研伊始,就定下了调子,这个项目要么不搞,要搞就搞成最好,因此从项目规划阶段开始,我就高站位、高标准、高质量的严格要求自己和一干项目人员,务必要全心投入、不辞辛苦,按照我县扶贫工作对外展示的一个样板项目的要求,去……”
曾祖辉听到这里就不耐烦了,抬手打断他的话,讽刺他道:“行了行了,你就别自卖自夸了。你把你这个县长亲自抓的扶贫项目展示给我看,当然是内外光鲜皆大欢喜了,但是这能代表你们承平县扶贫成果的平均水平吗?我看代表不了吧,这应该是你们县扶贫成果的最高水平了,对不对?可我要看的是平均水平甚至是差等水平!你现在给我看最好的有什么用?哄我开心,夸你两句,你好尽快晋升?哼,你现在糊弄了我,过两年到了限期摘帽的日子,还不是原形毕露?”
这番话就很重了,高永军听后心头大震,不寒而栗,一脸的惶恐绝望之色,垂着头如同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刑犯似的。
曾祖辉倒也没有过度批评他,只道:“接下来的调研点儿,要都是像眼前合作社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示范点,那我就没必要去了,因为去了也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我还过去干什么呀?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从网上了解一下呢,也许更真实。”
高永军脸红不已,怯怯的道:“市长您放心吧,接下来要去的乡,扶贫成果就没有这么好了。因为越往山区深处去,资源越匮乏,交通越不便,人口越稀少,扶贫效果也就越微薄。当然这本来也是我要带您调研的路线,先好再中再差。”
曾祖辉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到他这个县长头上,以省市的扶持力度和承平县本地的资源环境,扶贫开发工作本来就很难搞,就算把自己这个市长调到县里专抓扶贫,也不会比高永军干得好上太多。
离开之前,曾祖辉又在院中说了番场面话,对于合作社所取得的成绩进行了肯定和表扬,又勉励了合作社管理层一番,随后上车赶奔下一个调研点儿,石佛乡西北三十公里外的桑林乡。
上路后曾祖辉哂笑道:“这个高永军,竟然把他自己精心培育的扶贫项目头一个展示给我看,硬生生把我的调研之行搞成了他的个人工作成绩展,我也真是服了他了。”
牛谨附和道:“对呀,这个人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他作为县长,理应胸怀更宽广一些,只要承平县能如期脱贫摘帽,功劳自然有他这个县长一份,他又何必急着现在抢一份小功。”
曾祖辉叹道:“承平县如期摘帽有点悬,一是承平贫困人口太多,二是省市两级可投入扶贫资金严重不足。乐观估计,两年后承平要拖全市脱贫摘帽的后腿,所以这个县的扶贫工作还要狠抓。”
说完他考较秦阳道:“秦阳,你觉得刚才这个食用菌种植合作社搞得怎么样啊?”
秦阳道:“搞得还是挺不错的,规模、产量、收入、扶贫作用、可延续性等方面都没的说,但是需要对其合作模式与扶贫效果进行后续监督才行,否则它很可能从群体组织性质的合作社沦为私人企业。”
“哦,你这话怎么说的?”曾祖辉饶有兴趣的问道。
秦阳解释道:“这个合作社属于产业扶贫,也就是项目扶贫,而现行的项目扶贫体制,是以贫困村为单位向县扶贫办项目股申请立项。反过来说,项目建成以后,归属权在村集体手里,哪怕是所谓的合作社也概莫能外。而村集体的负责人是村支书和村主任,他们手握贫困户申请加入合作社的大权。任何人手里一旦有了大权,自然就会围绕着他滋生一大群既得利益者。”
曾祖辉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牛谨点头道:“秦阳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说,村支书和村主任手握大权以后,会优先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拉入合作社受益,并且也只会允许自己的亲朋好友进入合作社,毕竟合作社的利润有限。长此以往的话,只会肥了村干部以及各自亲朋,大多数的贫困户则一点光都沾不上。”
秦阳道:“对,就是这个道理。好多地方已有这个先例,搞扶贫搞了好多年,投入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可到头来却只扶富了村干部,贫困户们该怎么受穷还是怎么受穷。我刚才观察那个合作社的负责人,发现他满面红光,挺胸叠肚,却还刻意弓着腰,既有小老板的气派,又有村干部的媚上劲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石佛乡驻地村的村支书或村主任。”
曾祖辉听得暗叹不已,问道:“对此就没有好的应对办法吗?”
秦阳道:“有的,让一线扶贫部门出个规定就行了,同一个村申请多个扶贫项目,只允许以村集体名义申请一个,剩余项目要由队、组或村民代表申请。这样就能最大程度覆盖一个村的贫困户,尽管这里面也有空子可钻。”
牛谨忍不住赞道:“你这从基层上来的干部,了解的扶贫细节情况就是多啊。”
曾祖辉道:“等调研结束回到县城开个座谈会,我要问问高永军和那个周树波,看他们有没有关注到这个漏洞,又能不能给出好的解决办法。如果他们答不上来就是失职,我就得让他们给我个说法!”
秦阳心说得,就因为我无意中表现了一下下,就导致高永军和周树波你们两位仁兄将要面对追责,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其实高永军和周树波要因此挨批的话,还真有点冤,因为他们作为高高在上的县领导,鲜少下到乡村基层,下去也只是走马观花,又怎么可能发现这些猫腻呢?
另外县扶贫办要是有投机倒把的干部在,暗里吃受贫困村干部的好处或回扣,更会竭力掩盖扶贫项目受益者的身份,不使其传到外面,高永军等县领导就更无从得知了。
事实上秦阳要不是在仙渡镇的时候负责过扶贫工作,也绝对看不破这里面的种种猫腻。
现在听了牛谨的夸奖,再回忆之前在仙渡镇所吃的苦所受的累,秦阳忽然间明白了一个朴素至极的道理,这世上永远没有白吃的苦,也没有白干的活。
赶到桑林乡的时候,已近中午,按高永军的意思,是先在乡里凑合一顿,吃完午饭再继续调研。
但曾祖辉一来还不怎么饿,二来看着仅有一条长街、左右建筑俱都破败不堪的贫困乡景,实在是没心情吃饭,便要高永军继续带路调研,等回到县城再吃。
包括高永军在内的一众随行领导干部虽然饿了的不在少数,但既然曾祖辉放话说要继续调研,也没人敢抛下大部队独自去吃饭,于是一行人步行前往乡政府后面山腰上的山羊养殖基地。
刚开始沿着凹凸不平的山路往上爬,高永军就凑到曾祖辉身边,殷勤说道:“市长,我扶着您吧。”说着就手去扶他。
曾祖辉推开他手,道:“你不用扶着我,这坡度我还能走。你把扶我的心气儿,用到帮扶贫困户们脱贫致富上,我就比让你扶着还高兴。”
高永军尴尬不已,讪讪称是。
秦阳照例落在队伍后面,发现此时颜姿也没跟在曾祖辉身边,而是走在了最后,脚踩一双裸色内浅口高跟鞋,虽然鞋跟不高,也有五六公分,走起上山路来摇摇晃晃、一步一顿,看上去有些吃力,便轻咳一声吸引她的注目。
颜姿闻声转头看了他一眼,当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觑着自己时,就知他在撩拨自己,当即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开头不看他。
秦阳凑近她小声道:“你穿高跟鞋上山不方便,要不你留山脚吧,把录音设备给我,我替你录市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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