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弦蹲在地上看了看,自己埋人的时候的确是在这。
不过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就不在了。
宋思弦心中冷笑,沈云州不愧是沈云州,危急时刻也从不信任何人,也包括她。
他不信任她。
宋思弦心绪起伏,走了一路也有些喘。
一路逃命,身上肌肉都在抖,她心神不宁,眼睛不由得发花。
闭上眼睛的时候,周遭只有风声。
她耳朵动了动,再睁眼的时候,似是第六感指引,她抬脚就往左侧山坳处走。
前面是草坡的洼地,宋思弦抬脚走上去,脚下一滑,滚落了下去——
这才发觉此处底下是空的。
虽是半山腰,却应该是常年受到风的侵蚀,将山体刮出了凹陷。
她落地的地方有一处布条,白色。
似乎是沈云州留下来的。
她随手捡起,往里走,是一处山洞,七拐八绕的。
不远处还有水声,林子很密。
周遭的路,不是土路都是山体,地面不平,想必人迹罕至。
宋思弦再次闭上了眼,鼻子嗅了嗅。
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虫子作祟,她好像能闻到看到一些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驾驭。
她全凭直觉走,蹲下身子,手下意识地一摸,粘腻的血渍。
应该是沈云州的。
宋思弦必须要在胡二找到沈云州之前找到他,否则——
她心口一跳,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处山洞前看到了趴在地上的白衣。
她高兴得手脚并用爬过去,手刚碰到布,没等高兴,手指一疼。
心道坏菜。
手被划了一道口子,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衣服下的稻草,以及立着的角度新奇的熟悉的飞镖,以及飞镖上撒的熟悉的药——她配的。
她不知道何时她的飞镖少了一枚。
但是中镖的感觉她熟。
她四肢僵硬,人便整个朝后倒下,须臾之间,就见到身上满是豁口的沈云州手拄着剑冷冷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他的浑身上下都冷得可怕,看她的眼神也很冷。
不复往日的柔情。
他走到宋思弦身前,毫不客气地将她胸前藏着的方才划拉的东西,悉数收走。
便是之前他给她的金叶子也不例外。
宋思弦一动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她眨了两下眼睛求饶。
沈云州全当看不见,将火折子伤药包括半斤牛肉干都带走了。
只将宋思弦丢在了原处。
山风嗖嗖的,宋思弦却已经不觉得寒心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虚无缥缈。
今日他爱你,对你甜言蜜语。
明日他就可以换另外一个女子做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甜。
所以女人最应该爱的是自己,男人爱你也好,不爱你也罢。
来了固然欢迎,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思弦闭上眼睛,希望药效能快点过去。
只可惜,她自己配的药她知道,这次她估计没那么幸运了。
她倒下来的时候,被一颗树给挂住了,这才没摔下山崖。
她打劫刺客,搜刮东西,最后被国舅给搜刮了。
劫贫济富,他这一手真是翻脸无情。
不过这样才是她最初认识的沈云州。
宋思弦这次尿意又来了,荒山野岭地,倒是不必在乎丢人了,无非姿势由蹲改站。
唯一比较担心的,也是荒郊野岭,想必蛇虫鼠蚁良多。
她尿了最后还不得喂虫子啊。
果然,她听到周围响起簌簌沙沙的声音,抬眼一看,周遭好多蛇朝着她爬过来。
却奇异地不上前,似乎畏惧着什么。
她忍不住侧头一看,哦豁,不远处密密麻麻都是褐色翘着尾巴的蝎子。
她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这些东西覆盖上自己……
罢了,都是碳氢氧化合物,生于自然还于自然。
谁眼一闭不睁不是火葬场里走一炉,推出来一堆骨呢。
倒是还省得挖坑埋了。
她闭上了眼睛,睡了一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一睁眼,却是已经到了山洞里。
沈云州生着火,脸色依旧是冷,想必已经上了药,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宋思弦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面前密密麻麻都是蛇的尸体。
如今正串了一串,架在火上烤呢。
见到宋思弦醒,他也不复以往的热络,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宋思弦刚才睡了一觉,估计是吹了山风,感觉头疼欲裂。
脸上也红了起来,喘息急促了起来。
沈云州吃着牛肉干,喝着烧酒。不时地翻一下串,蛇被他去了皮,烤肉的香气不时地往宋思弦的鼻子里钻。
宋思弦一日水米没进,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地响。
但是她药劲儿没过,现在说不了话,除了手指,哪都动不了。
心情好的沈云州倒是能将她拥入怀中,温存小意。
如今他身上都是伤,方才自己丢下他,是被他亲眼见到的。
宋思弦闭上了眼,再次睡了过去。
这次做了梦,梦到了阿贝。
她全身上下一席黑衣,只露着眼睛,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宋思弦只看她的眼睛,便直觉她是阿贝。
阿贝并不说话,只是盘腿而坐,她身上似乎有许多亮光在身上游走。
宋思弦定定地看着她,潜意识地也看着那些亮光,身体的血液奇经八脉,似乎热了温度,运动起来。
感觉手指头能动了,只是又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她知道自己病了,忍不住哼哼了起来,她又梦到了方柔。
活了两世,这辈子她最放不下的便是方柔了。
离出京前,她都没来得及跟姨娘一起睡一宿。
自己死了倒是也罢了,方柔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必冬虫能照顾她吧,她没带冬虫,想必回去的时候,陆家已经下定了吧。
没看到冬虫嫁人也有些遗憾。
宋思弦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有点苦,其实她要的不多,只想跟姨娘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她给周围的人问诊看病,偶尔看点话本子。
姨娘绣衣做画。
院子里再养点鸡鸭鹅,放个秋千架。
宋思弦素来不爱哭,可感觉眼睛湿润了起来,眼泪不要钱地顺着眼睛往外淌。
她觉得自己一会冷一会热,身子似乎被架在火上烤,心里头却冷成一块冰。
意识渐渐抽离,感觉耳边似乎是一声低叹。
泪水好像被人擦去,身子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窜入她鼻中。
宋思弦心里自嘲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梦里都梦到沈云州抱着她困觉觉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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