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还在试图给里正合上眼睛，这头太子侧头听到了马蹄声，再次戒备起来。
一把拽着她，将她拉进了院子里。
火把由远及近，马蹄声停住，就听胡三道：“大人，坏了，来晚一步——”
这头刑天被太子捂住了嘴，若是以往她挣脱毫不费力，可如今她心神大震，浑身虚脱，竟然手脚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转头的时候，不由得一怔。
王婶子白花花的屁股露在了外面，她瞪大了双眼，使劲挣脱。
南宫弘生怕外面贼人去而复还，不敢撒手，捂着刑天的手被她咬出了血。
他仍是紧紧捂住她，将她往怀里再次带了带，他也看到了王婶子的遭遇。
应是被人——
朝廷与叛军已经打了数月，各有胜负，朝廷有户部运粮，叛军粮草补给只能在两淮就近抢夺。
一旦抢夺开了口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觉得手上温热，一个是自己流的血，一个是她落的泪。
他低声哄着刑天，“我会给你报仇，别怕。”
刑天似乎不再挣脱了。
外面马蹄声似乎近了。
宋思弦跟着沈云州奔波了一晚上，一开始说是在牧州边界。
可刚到了树林之处，沈云州率先抬手：“不对，走！”
原来的树林早有人埋伏，他又带人换了方向，顺着山脊走，说有太子消息的人，被人压了过来。
沈云州端坐在马上：“你说有太子消息，你再重说一遍。”
那人支支吾吾说了一遍之后。
沈云州又道：“再说一遍。”
那人又说了一遍，沈云州仍然让他重复。
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沈云州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在雅山南不是雅山北呢。”
那人被问住，沈云州毫不客气道：“杀了。”
人头当时落地，沈云州却不让人回，转头朝着南要走。
宋思弦困得滴里当啷，抬头的时候，看着山峦，不知为何看到了一簇光。
几乎是第一直觉，她转头问道：“沈云州，会不会是那里——”
她本是随意的一指。
沈云州却毫不迟疑地对身后道：“去北边。”
不过前行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村落，宋思弦有些讪讪。
沈云州却道：“既然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索性靠着直觉走，无妨。”
说来也是怪，宋思弦抬头真的看到了黄色的光。
“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能在这看到光——”
黑暗之中看到光，简直是耸人听闻，可和身上有虫子相比，似乎没什么让人不可思议的了。
沈云州仍旧选择相信，继续走了一盏茶的时候，就见到火光冲天。
他转头对宋思弦道：“前面应该是叛军洗劫的村庄。”
“太子会不会——”
“看看再说。”
沈云州等人纵马来到村口，就见整个村落除了漫天的火，安安静静。
火光下，地上躺着的人身中数箭，如同刺猬一般，死不瞑目。
宋思弦下马，朝前走。
沈云州也跟着下马，胡二打马从村头绕到了村尾：“大人，全村看来被洗劫一空，没有活口。”
“挨家挨户再搜一遍，看看有没有活口。”
“是！”
队伍的人挨家挨户再次搜了一遍。
南宫弘捂着刑天，藏在门后，早已惊得一身汗，他低头想找个地方将刑天藏起来。
刑天听到外面有声音，挣扎着想要出去报仇，被南宫弘给拉住：“不是一波人！”
“先前的人，是用的晋军箭镞，里面还有苏北制。朝廷是官制，不会用晋军箭镞。而且若是朝廷的人，不会杀人放火。”
刑天似乎安静了下来。
太子却迟迟没现身，若是叛军，不认识他，兴许还有活路。
朝廷的人，若是暗中对他下手的人，恐怕此时露头，羊入虎口。
正犹豫时，就听到一个粗狂的声音：“妈的，简直不是人，畜生！”
是胡三的声音。
太子心里一喜，就听脚步声音响起：“进门的时候，注意点，小心别受伤。”
胡二的声音！
南宫弘几乎是喜极而泣，转头拉住刑天就往外走：“舅舅，舅舅可在？”
沈云州原本弯腰查看地上的尸体，听到声音，不可置信地抬头，接着，就被冲过来的南宫弘抱了个满怀：“舅舅，你终于来了。”
“太子。”沈云州原本紧绷的身子，松懈了下来。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兜头就给太子披上，周遭的士兵见到太子，顿时齐齐跪倒在地：“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太子笑着看向沈云州以及宋思弦：“多亏了刑天救了我，刑天——”
他转头的时候，就发现刑天没了踪影。
宋思弦倒是留意到了刚才的女子，太子这头跟国舅解释道：“刑天是孤儿，无父无母，村子里的人养大的她……如今，唉……”
宋思弦原本看到那个人的身影的时候，在上前还是不上前犹豫了一瞬。
恰巧听到了太子的这句话，她便朝前走了过去。
刑天刚才在院中看到了王婶子被玷污的身子，她将她的裤子给拉上，想到当时王婶子跟她说，今后不兴这么吓人了……
她将她眼睛闭上。
转头出来就看到了福婶的尸体，福婶胸前中了一箭，眼睛闭上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顿住。
小柳肚子里的孩子是三个月了，可此时她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嘴角都是血……
刑天想到一开始她嫁过来的时候，经常在自己面前晃悠，前几日又蹲在门口给她鱼和粽子……
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赶忙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她盖上了。
她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心中带着一丝希冀。
她没看到冬瓜，或许冬瓜藏起来了。
她忍不住嘶哑着声音喊道：“冬瓜，冬瓜啊——”
只可惜无人应。
想了想，她大声喊道：“王居安——”
还是无人应，她转头脚下又被绊了下，低头看到的是王家二哥的尸体。
他趴在地上，两只胳膊都被人砍掉了。
刑天本来转身要走，心下微动。
王家二哥个子不高，兴许将冬瓜藏在身下了呢？
她脚步顿住，走了回来，蹲下身，用尽全力将他翻了个身——
就看到在他身下的冬瓜。
只可惜，冬瓜脖子上挨了一刀，头颅将掉未掉。
小脸比雪色都白，眼睛紧闭着，再没了气息。
——“你就不能等等我，你再等我五年！五年之后……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要是马上就能长大多好啊。唉，你就不能等我长大嘛……”
冬瓜永远停留在了六岁。
刑天将冬瓜搂在了怀里，只是他再也不会狡黠地趁她不注意亲她脸颊。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小兽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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