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四次挂了腰带腰带还折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
“然后我第五次将腰带挂在了树上……”
宋佰弦静静地听着,看向春娘子。
春娘子面上的笑容凝重了起来,“然后有个人叹息一声,问我,死了五次都不怕,为何怕活着。”
“活着难道比死还难么?”
“多少上了战场的男儿想要活命,却是枉然,能好好的活着,为何千辛万苦要寻死。”
“有多少将士,浴血奋战向死而生,不过是为了身后这片土地上的人,父老乡亲能好好的活着,不必担忧屠刀落下……”
宋佰弦一怔,春娘子笑道:“当时我便觉得十分惭愧,扯树上的腰带,想要落荒而逃……”
“谁曾想,我那时候最后奋力一搏,腰上的腰带都卸下来了,扯腰带没注意,裤子掉了……”
宋佰弦:……
“于是,我便顶撞那人,要他负责,他便跟我说‘负责倒是可以,不过以后不论什么事不能寻死觅活了。要不然成天去棺材铺里定棺材也挺麻烦的……’”
春娘子虽然没明说,但是宋佰弦知道,她遇到的人是胡一总管。
所以人的命运和运道,有时候真的是世事难料。
“活着才有希望。”春娘子将宋佰弦嘴角上的头发拨弄开,低声道:“大人他不好色,府里的姨娘都不长久,你且忍一忍,活得时间长,才有指望。便是白蛾子,也是前路绝望,也遇到了你相助,逃出生天了不是?”
宋佰弦释然一笑,点了点头。
如今她终于熬到了这一天,国舅要领兵出征,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宋佰弦十分激动,走到了聂臻的面前,她急切地看着他。
聂臻看向她时,第一次全无顾忌,不再一触碰她视线就别过头去,又在她转头而过的时候,偷偷望着她……
胡三知道让侍卫来,是胡一求了大人的恩典。
这样姬妾也有了去处,单身的小伙子也得了婆娘,大人也省了心,一举好几得。
他再次看向聂臻,问道:“聂臻,嘿,你这小伙子,艳福不浅啊,赶紧说同意,这银子,美人都是你的了。”
宋佰弦不如宋思弦活泼,柔柔弱弱的,不过模样长得也不差,白白净净的。
本来两个人只要都点头就可以了。
偏偏聂臻痴痴地看着宋佰弦,却是缓缓握紧了拳头:“聂某不愿。”
宋佰弦:……
胡三:???
门外的春娘子与胡一:?
宋佰弦身子晃了一下,险些瘫软在地。
她身先士卒,一旁的宛月倒是拿了钱,在其他侍卫里选了选:“我选这个小哥。”
另外一个侍卫笑着点头:“俺愿意。”
胡三松了口气:“这是银子,这是卖身契,你们先走吧。”
宛月笑着,斜睨了宋佰弦一眼,扭着水蛇腰走了。
罗衣也选了一个看上去憨憨傻傻又壮实的,她走过去朝着那人一笑,那个汉子登时便看直了眼。
罗衣轻笑一声:“你愿意带妾身走吗?”
那个汉子点头,于是罗衣也走了。
只剩下陛下送来的春华了,她摇了摇头:“妾不愿意走。”
“妾身没有家人,出去没了依仗,妾身也不信任何男人,妾哪怕当个洒扫的婆子,也不想出府。”
胡三点头:“那你就先回去吧。”
毕竟陛下赐的人,陛下不说让她走,她自己也不敢走。
春华转身离开了。
胡三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宋佰弦:“你可愿意选择其他的人?”
话音刚落,一旁的聂臻别过了头,握拳的手却是布满了青筋。
宋佰弦缓缓摇了摇头。
胡三转头吩咐其他侍卫:“你们也都下去吧。”
其他侍卫知道若是被选上了,就可以留在京城了,如今落选,便意味着要去战场前线……
有的人城府不深,转头的时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真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胡一与春娘子这时进了门,屋子里只剩下聂臻和宋佰弦。
胡一狐疑地看向春娘子,十分不解。
春娘子也是一头雾水,分明她能看出来郎有情妾有意,可为什么如今郎不愿意了?
难道得到的太容易了?
可是不对啊,之前听说聂臻老家频频传书,说要给他定婚事,都被他以已有意中人拒绝了。
如今——
宋佰弦深呼吸几次,凄然一笑,嘴唇动了动艰难道:“妾、妾身蒲柳之姿,聂侍卫前途大好,究、究竟是妾、是妾、高攀了。”
因为太过难受,她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没落下来,说这样一句话,全了最后的体面。
若是她咄咄逼人,倒是显得胡搅蛮缠,可她如此自谦,倒是让聂臻红了眼眶。
他摇头道:“不是你高攀,是我想要去战场,九死一生,不能牵连你。”
一句话倒是让屋里都静了一瞬。
众人不明白,分明只要拿了卖身契和银子,就可以留守京中,不去前线,为何还要一个劲儿地往前线冲?
聂臻红了眼眶:“我老家在邺城。”
邺城?
睦州沦陷,漠北连着攻克了怀城,显城。邺城守将徒老将军拒不投降,战死殉国……
漠北攻克邺城,屠了邺城,邺城守军八千壮士全部殉国。
胡三瞪大了双眼。
聂臻浑身颤抖:“大哥是邺城八千守军之一,爹娘叔伯妹妹都在邺城,鞑子屠城,他们无一幸存……”
“身为七尺男儿,我不能蜷缩在京城,任由鞑子再次进犯山河,屠刀屠戮百姓。我娇妻满怀,苟且偷生。百年之后,我以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父老乡亲……”
见他如此,反而让胡三胡一十分钦佩。
春娘子都红了眼睛,胡一这次也是要跟随大人去前线的……
春娘子道:“正是因为你们聂家死伤惨重,你才要给聂家留下血脉啊。”
聂臻摇头:“聂家祠堂满门忠烈,祖训精忠报国,不留苟且偷生的血脉。”
“这样的血脉,活着也是给聂家祖上蒙羞。”
胡三红了眼,上前一步大掌拍向了聂臻的肩膀:“好!好样的!”
他没收气力,一掌险些将聂臻给拍了个趔趄,可聂臻到底是站直了身子,抗住了。
他红着眼,死死地盯着宋佰弦,那日午后阳光正好,她依窗放了白蝶,浅浅一笑,便在他心湖扰乱了心弦。
午夜萦回,她也如同那恣意的白蝶,闯入了他的梦里,教君恣意怜……
他沉声道:“是在下辜负——”了你的好意,你很好,只是如今鞑靼未驱,何以家为?
宋佰弦却回望着他,贪婪地看着他的脸,笑了出来。
“不过是想要去前线而已,你生,我是你的人,你死,我守着你的牌位。今生今世,我宋佰弦非君不嫁!”
宋佰弦一直柔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如今昂首说出这一番话,却硬气得很。
胡三瞥了她一眼,心中想得却是,她跟宋六,其实也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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