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州的一句话落,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王帐?
真敢想。
就他们这点兵力,去打王帐?这跟拿着鸡蛋去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不过顾及着国舅在统军上有绝对的权威。
许多人都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有人小声提出异议,霍通道:“大人,虽说两军对战勇者胜算大,可一腔孤勇去攻打王帐……”
另外一个将领高显小心翼翼地补了句:“那鸡蛋硬磕石头不要命啊!”
两人说完,面上十分忐忑,生怕挨呲。
陛下骂人,风度极佳,点到即止。
太子骂人,文质彬彬,不痛不痒。
国舅骂人,二月春风,深可刮骨。
所有人其实都心里惧怕国舅更甚,因为摸不透他的脾气。
谁曾想,今日国舅似乎脾气极好,“你们说得,不无道理。”
众人一下心就放在了肚子里。
“不过说了也没用,执行吧。”
众人:……
宋思弦窝在角落听着,心里却觉得沈云州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去打王帐。
很有可能是虚晃一枪。
漠北如今就如同打掉的马烽窝,乱成了一团,所有人不惜代价不计后果要围剿沈云州。
如今王帐反而是兵力最薄弱的地方。
若是沈云州的军队直朝着王帐去——
那么所有的军队势必要回援。
漠北的士兵反而疲于奔命。
宋思弦不由得抬头看向沈云州,隔着这么多的人,帐子里的许多将士,其实都长得不错。
个子高的,眼睛大的,孔武有力的。
可不知为何,沈云州在众人之中那么一站,就好像瞬间吸走了周遭的风采。
让人视线就是不由得驻足在他身上。
他抬手朝着舆图,轻轻那么一划——
就是他的手指,也是好看的手指。
“刑天听令,带一万兵马从左翼攻过去——”
他说着,抬头开了太子一眼,“你们二人从左翼攻。”
“高显听令,带一万兵马仰攻颍川,引诱漠北回护,不要恋战,改抄此路,打右翼……”
“得令!”
霍通这个时候急了,“大人,那我呢?”
他刚才虽然率先提出异议,可是对公不对私。
一片赤诚都是为了胜利,可不能打仗不带他玩儿啊。
听到高显都领了命,不由得面露急色。
国舅捏了捏手指:“你跟我走中路,直打王帐!”
霍通立刻眉开眼笑:“得令!”
三军开拔,所有人一一出了帐子,太子感激地看了一眼舅舅。
沈云州却道:“这次我不在你身边,你——”
南宫弘拍拍胸脯:“孤正有此意,有刑天在,放心!”
一旁的刑天闻言,看了一眼南宫弘,却是率先掀开帘子走了。
南宫弘抬手对着自家舅舅比了个谢,转身就追出去了。
沈云州本想嘱咐一二,看他溜得比兔子都快,典型的儿大不中留。
看着他的背影,气笑了。
倒是霍通一直没走,原地挠头陪着小心:“大人,刚才我不是故意顶撞你——”
沈云州闻言,瞥了他一眼:“就算是故意顶撞,当着众人顶撞,私下赔罪?”
霍通想到的确,不由得被挤兑得面红耳赤。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要不我将他们再叫回来,当众给您赔罪?”
“那你错在哪里了?”
一句话再次将霍通问住,他带兵打仗倒是英勇,性格却只比胡三略强一点,总体说来,也是个二愣子。
原地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反而是沈云州道:“霍通,如今你走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勇就可以了,凡事要动脑子。”
他说着,比了比头,“这一场战役结束,若是大曦胜了,短则五年,长责十数年,或者数十年没有仗打,你身为武将,脑子若是不转,站在高位上,朝堂的斗争,暗箭难防,不必战场上要容易多少。”
霍通闻言,知道国舅是为了他好。
说得全是推心置腹的话,“小的。小的认识字,但是看书不多,看小人书多……”
“那现在没人,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去打王帐。”
霍通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卑职回去想?”
他想不通的,可以问问手下,人多头脑多,点子多……
谁曾想,这点小伎俩瞬间被识破。
沈云州毫不客气地道:“在这想。”
宋思弦闻言,在角落里偷笑:典型的平日里都是开卷考试,冷不丁闭卷考试,傻眼了。
不过这霍通看起来五大三粗,脑子却并不笨。
他看着作战图,“大人左翼,高显右翼……咱们中路……”
他眼睛忽然一亮:“卑职知道了,打王帐是仰攻!”
沈云州眉毛挑了一下,“说说。”
霍通到底是作战多年,此时没了手下七嘴八舌,被国舅单独拎出来提问,头脑反而冷静了许多。
“漠北现在的攻势,乱成一团,王帐反而是最薄弱的地方……”
“太子左翼最先攻,然后却是虚晃一枪,随即渡燕赵上……咱们中路让所有漠北的军队回护……”
“右翼 能打救打,打不了的时候,也可以从此处渡燕赵上汇合……”
“大人这是将漠北的将士耍得团团转……”
“霍通。”沈云州正了颜色,“你人英勇,性格粗中有细,今后必定平步青云。”
霍通被夸得不好意思直笑:“那卑职再英勇,也还是大人的手下……”
沈云州却摇头:“这是我最后一役。太子大了。”
他不应该再多指手画脚了。
权利从来都是如此,历来翻脸也都是因为权利。
霍通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大人——”
沈云州道:“今日单独留你嘱咐你这几句,人在危机的时候,不会想那么多。”
如今军营里上上下下,无非都想怎么打赢这场仗。
可是国舅已经开始想到战胜以后的事情了。
霍通微微躬身,做出洗耳恭听状:“大人有何交待,霍通洗耳恭听。”
“你虽然粗中有细,但是权谋你不擅长,说话不懂弯弯绕绕,你不适合回京。”
霍通抬起了头。
“你手下的兵,大多大字不识一筐,就算是封官之后,也尽量不要去丰饶的地方。”
霍通暗自记下。
沈云州又吩咐了一句:“你自己其实很有主意,有时候周围的人声音太多太杂,反而将你的思绪扰乱了,若是有一天真遇到了大事,拿不定主意,不要听任何人的。”
说着,他抬手指向了霍通的心:“但凭本心。”
霍通猛地站直跺脚:“是!”
进京封侯拜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何人不想?
换成别人,听到国舅的这几句话,登时就会翻脸。
可霍通却觉得国舅为人本领高,自己看一步,人家已经走了三步了。
论玩心眼儿,十个自己都不是个儿。
听他的话,准没错。
“若是——”霍通斟酌道:“若是京中来旨——”
非要他 上京呢?
沈云州摇头,“我若在朝中一日,你永远上不了京。”
一句话,霍通心都特么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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