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还会跳墙,你们逼我到这个地步,我能不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吗?”幔帐动了动,一只满是脓疱的手露出一点边角,“你若是不信,亲眼验证一下如何?只是你敢过来么?”
灰衣人一动不动,直到那幔帐被完全掀开,露出里面枯槁纤细的身子,以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脸上,全是令人作呕的脓疱,密密麻麻,遍布整张脸,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心悸不已。
更为可怕的是,那脸上还带着狰狞扭曲的笑意。
灰衣人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脸吓到了,微微后退了一步。
“董穗”的笑声愈发轻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
说完这扳回一局的话,“董穗”捏住幔帐的手攥得紧紧的,原来,她在靠这个支撑着身子。
但因为心中的那口气一泄,这具已经被掏空的身躯,再也没有支持它的养分。
“董穗”便是那样,力竭而倒,胸/口起伏剧烈,仿佛只有这样大口喘着气才能呼吸。
灰衣人冷笑一声,离开了屋子。
虞清欢望着他远去,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不能让人跟着他,去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养的狗。
不过,这座院子她也不会呆太久,到时候慢慢查,跑不掉的。
稻香走到床边,面无人色地道:“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紧?”
虞清欢想要起身:“没事,就是戏有点演过了,累得慌。”
稻香连忙扶起她,惊疑不定地道:“小姐,您……您真的也像董妈妈一样病了吗?”
虞清欢摇摇头:“小丫头,别担心。”
在榻上一直躺着的董妈妈也爬了起来,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想伸手去捶背,却又怕压破那满身的脓疱。
稻香惊得说不出话:“你们……你们?”
虞清欢道:“自然是装的,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担心你露馅,只有你真正的恐慌和害怕,才能取信于灰衣人。”
实际上,虞清欢和董妈妈趁稻香去摘梨花时,事先就商量好了这个计策。
董穗主仆三人一直都被禁锢在这个小院子里,唯一接触的人便是黑衣人,天花哪有那么好得的?
所以她们身上的脓疱根本就不是天花,而是中毒所致。这种毒药,她曾用在二皇子长孙策身上。
疱疹发起的时间并不需要多久,所以白天的时候虞清欢还好好的,晚上便成了这个样子。
听了虞清欢的话,稻香吓了一跳:“那你们还不快快躺下?要是灰衣人回来了怎么办?”
虞清欢道:“放心吧!今晚他应该不会来了,除非他不怕。”
稻香又道:“小姐,既然你们需要奴婢的真实反应,为何现在又把真相告诉奴婢?”
虞清欢道:“自然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都能掌控在我的手里,不用你的真实反应,也没什么关系。稻香,今日辛苦你了。”
稻香一直觉得这位小姐和自己的小姐不一样,如今听到她的称赞,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又溢出几分欢喜:“没、没什么。”
虞清欢笑而不语,董妈妈把稻香招了过去,叮嘱她一些应当注意的事项。
从今日发生的事情来看,基本可以断定稻香是清白无辜的。
因为天花在这个年代,就像痨病一样,基本等于死亡。就算是看守她们的灰衣人也都望而却步,不敢走进房间一步。
但是稻香不一样,她虽然惶恐,虽然害怕,甚至都绝望了,也没有因此便拒绝与董妈妈和虞清欢接触,而是发自内心地为她们着急担忧。
如果她真的是卧底,不可能表现得如此自然,因为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虚情假意在生死关头,总会被现实撕开,露出丑恶狰狞的真实面目。
稻香没有因此而表露出嫌弃亦或是什么,说明稻香是真关心她们,既然证明了稻香的无辜,那便该把详情告知稻香。
虞清欢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只要她把谁归到自己这一方,那她就会毫不吝惜自己的信任。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夫没有请来,不过倒是送了碳火和许多吃的进来,还有葛根等一些退热的药草。
送东西过来的下仆连院子都没进,直接把东西放在门口,稻香去取时,他叮嘱稻香若是病人高热,就给病人熬一碗退热汤喝。
稻香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许久都没缓过来。
“小、小姐,这真的是送给我们的吗?薛家怎么忽然会对我们这么好?”
虞清欢道:“怕我们死了。”
虞清欢可以断定,薛家的确是怕她们死了,先前那般磨搓她们主仆三人,也是为了让董穗屈服,主动用种子去交换活路,否则也不会让灰衣人来看守,更不会只要院子里有半点风吹草动,灰衣人都会立即出现。
还不是怕人董穗挂了,亦或是被人给挂了?
可董穗虽然绵软,骨子里却是个硬骨头,一条命都快折腾没了,也没有把种子的消息吐露出来。
要不是在这半死不活躺着的人是董穗,只怕薛家已经认为这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虞清欢故意提到种子,便是为了告诉薛家,她其实知道种子的下落。
如此一来,薛家为了种子,自然不能让她那么早死了,还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们?
只是一点吃食,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足以让稻香和董妈妈震惊了,毕竟跟了那样一个性子绵软的主,就算有气性有骨气,也全都闷在心底,不去跟别人斗,所以她们的处境才会那般艰难。
稻香勤快又麻利,把薛家送进来的东西拿去偏房里做,不多时,便传出了饭菜的香味。
董妈妈叹了口气:“小姐从前若有这般魄力,困境或许早就解了吧?只可惜她不肯低头也不肯屈服,到最后反倒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虞清欢道:“家逢变故,父母双亡,遇到如此双重打击,再坚强的人只怕也会活不下去,更何况她还受了那样的伤,嬷嬷,她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董实那么疼她,想必她也同样疼着董实。人啊!又怎么会十全十美,性子软些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心善着呢!”
董妈妈一怔,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蔼的笑意:“小姐,你真善解人意,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虞清欢笑了笑:“那得看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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