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霆那张脸上依旧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可脖颈上的青筋却剧烈的跳动着，一个简单的‘是’字囊括了七年时光。
人生没有多少个七年，这七年里，他问了自己无数遍，她的离开究竟是不是一场误会，可时间太久了，即便现在这个误会在眼前解开，也无法再回到从前。
他甚至觉得，在知道真正原因的这一刹那，对面的这个女人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是这场误会的根源。
唐风月很冷静，甚至冷静到冷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此刻顾言霆的心理。
这七年里她曾有的那些愧疚和无可奈何，此刻都还给了他，所谓感同身受，一定是你曾经历过这个人所经历的。
顾言霆冷着脸问，“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
唐风月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不耐烦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不耐的语气和敷衍冷淡的神色莫名有种刺痛感，迅速在听到这话的人血液里蔓延。
餐厅里安静极了。
男人墨色的眸子里泛滥着无数种情绪，愤懑的、不甘的、愧疚的，像是暴风骤雨一样在大海里翻腾，最终又都沉没下去，了无痕迹。
成年人最拿手的，就是口是心非。
顾言霆沉默了两秒，声音依旧低沉，却有些无力，“昨晚的事情我来处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没等唐风月回应，服务生刚好来上菜，“先生，女士，这是你们的糖醋排骨。”
甜腻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味觉和嗅觉总能一瞬间将人拉回一些熟悉的场景。
当年唐风月还在海安医科大读书的时候，目标就是毕业后进市医院工作，所以她常拉着顾言霆来这儿吃饭，每次必点糖醋排骨。
此刻桌上那盘色泽艳丽的糖醋排骨莫名的刺眼。
唐风月的手捏紧成拳，竟觉得悲凉。
“先吃饭吧，”顾言霆看着她，冷峻的一张脸难得线条柔和。
唐风月怔忪了片刻回过神，拿起包，“不用了，我医院还有事。”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卡座，走了两步顿在原地，背对着顾言霆说，“对了，刚刚的话，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做不到，也希望你提醒一下那些人，找麻烦别再找错人了，我不住锦绣公寓。”
这句话像是一记迟来的耳光，打在顾言霆的脸上，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有多响亮。
七年的怨怼，竟也能风水轮流转，此刻完全成了一场笑话。
唐风月从餐厅出来后，一张脸被日光照的苍白无力。
回忆的碎片在脑子里面搅动，像是被放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样，嗡嗡作响，撕裂成片，越是想淡忘越是深刻。
脸颊上忽然滚烫，她摸了一把，眼泪像是开闸了一样奔涌而出，怎么也克制不住。
如果刚刚再晚走一秒的话，她真的怕自己当着顾言霆的面哭出来，就像莫子谦说的那样，她根本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也没她以为的那么决绝，只要顾言霆一个歉疚的眼神，她竟然就能心软。
不知道走了多久，沿街的路仿佛很长，她扶着墙壁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对面的橱窗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登时愣了一下。
外科的护士小齐？
海安市医院的后街是一条被改造过的老街，翻修过后的街区白墙黛瓦颇有徽派建筑的风格，这里是老街区的一角，开着一家咖啡馆。
工作日的午后，并没有什么顾客，小齐坐在靠窗的位置，神色有些局促，一副不安的样子，一直左右环顾。
而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则是低着头拨弄手里的咖啡，从窗外看也是端庄秀气的模样，只是橱窗的摆设挡住了她的半边脸。
唐风月觉得眼熟，往前走了两步，借着街角公交站牌的遮挡，挡住自己的同时看清了小齐对面坐着的人，眉头骤然皱了起来。
叶佳音？
此时的咖啡馆里，叶佳音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下时声音也很轻，整个人都是清丽秀气的模样，桌上那张泛着金光的银行卡便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面是五十万，定金，等事情办完之后，剩下的那一百五十万回再打到这个卡里。”
对面的护士穿着黑色的外套，领口露出白色的护士服，一副忐忑紧张的样子，低着头看着那张卡，“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叶佳音抬眸瞥了她一眼，一双杏仁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只要你做的足够小心，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
已是傍晚，佘山世贸庄园门口，黑色的商务车今日第二次出入。
顾言霆到的时候，顾夫人正在客厅里插花，桌上摆满了各色名贵的花卉，什么颜色的都有。
“少爷，夫人这会儿在忙。”
管家没拦得住顾言霆，甚至没来得及跟顾夫人通报一声，他闯进来也没人敢拦。
“妈。”
听到身后的声音，顾夫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从桌上选了一枝花，拿剪刀将多余的枝丫减掉，从容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下午不是有会么？”
“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比会议重要？”
顾言霆站在沙发后，声音冷沉，“七年前，我没回顾氏集团之前，你做了什么？”
“咔嚓”一声，顾夫人手里的花陡然被剪断，‘啪’的掉落在地毯上，花瓣散了一地，再不能用了。
她皱着眉，面色忽然沉了几分，“什么做了什么？”
空气忽然冷凝，管家捏了把汗，小心翼翼的将屋子里的佣人全都挥退，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连穿堂风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夫人放下手里的剪刀，从沙发上转过身，那张端庄雍容的脸上冷若冰霜，目光沉沉，“顾言霆，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我。”
铿锵的语气里找不到一丝歉疚。
在顾言霆的记忆里，母亲永远理直气壮。
他捏紧了拳头，皮肉摩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十分压迫，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冷的像是浸过寒冰，“顾氏集团，如果我想要，不用你给我也能拿到。”
顾夫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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