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时节,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马家搬离了霍府,入住了新的宅院。
马毅也终于得假,从京城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虽然大家写信给他时,为了不让他担心,都很默契的忽略了宋灵均当时病重的情况,但马毅是什么人,是马家里除了庄娘子之外,唯一能靠着长兄威势压制宋灵均的人。
他在那一封封的信件中嗅到了些许不对劲,在京城中听到了来自端州危险的风声,即便家人告知家中安全,家人平安,但他心里依旧存了不安和疑窦,终日惶惶不安,他的上官同样是背井离乡来到京城的,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因此特地允了他的请求。
面对大儿子的回家,马大余和庄娘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大儿子连行李都没有放好,端坐在大厅正座上,他身影高大,眉眼沉沉,一脸山雨欲来的大爆发,要是爹娘口中没有把实话说全,将他这个大儿子排除在外的话,他可是要生气的。
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最可怕的。
马大余和庄娘子面对这样的大儿子十分乖巧,乖巧到直接把小女儿推上去,让她自己去面对,他们夫妻俩十分默契的仰天吹口哨,开始视而不见。
宋灵均看着这装傻充愣的夫妻俩,瞪大双眼,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道:“.......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小宝贝了?”
夫妻俩如胶似漆是好事,但怎么还把她这个小宝贝排除在外了呢?!
马大余和庄娘子朝她身后疯狂使眼色:“主要是你后面那个大宝贝不好对付啊......”
宋灵均回头,果然就见自己大哥越发高大的身影沉沉压过来,她一抽嘴角,这大半年不见......大哥已经比爹还要高了,到底也是当京官的人,气势也开始咄咄逼人起来,估计撒娇耍赖也是行不通了。
“灵均,一定是你出过事。”马毅看着开始心虚的妹妹,虽然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好像还长高了一点,但他很肯定,就是妹妹出过事才能让家人这般三缄其口,“告诉大哥,你的病是不是变严重了?”
没有人能扳倒自己聪慧的妹妹,除了她弱不禁风的身体。
宋灵均看着马毅立刻通红的眼眶,哎哟她大哥要是哭了这事情就大条了,连忙拉着他将所有事情都说了。
马毅是她大哥,同样是她重要的家人,自然得告知他全部。
马毅只恨自己当时没有陪伴在妹妹身旁,最后听妹妹说白夫人保证她自此能健健康康之后,他低头抹了抹眼眶,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拿出一枚平安符来,说道:“这是大哥在京城戒台寺为了你求来的保佑身体健康的平安符,灵均......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马毅身为长兄,他自小就有弟妹跟在后头寻求他的保护,他这个大哥几乎是半个父母,当初宋灵均跟随二娘到来时,他做好了再一次承担大哥重担的准备,但宋灵均却一把掀开这个重担,带着他一起跑在前面。
有时候甚至是他在跟妹妹寻求帮助,而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没有在妹妹身边陪伴她,为她祈祷,马毅后悔的直掉眼泪。
宋灵均将平安符放进怀里,看着她大哥只笑:“我听爹说了,等期限一到,大哥会争取回到端州来任职,我等着这一天呢,你得当个厉害的高官,以后你妹再嚣张又如何,有你这个大哥罩着呢。”
马毅便又笑了,狠狠揉了把妹妹的头发。
大儿子回来,一家人就此团聚,自然喜不自胜,还带来了一件更加喜上加喜的事。
马四顺和肖家姑娘的婚事成了。
这事说起来有些仓促,肖家在此次叛乱中同样受损不轻,情急之中只来得及带着家中老少妇孺前往村中躲避战乱,肖母在这期间旧疾复发,正一筹莫展之际,马四顺一路打听着消息,带着大夫赶到了。
他是在妹妹安稳,家中一切安好后出门寻找肖家的,不仅如此,还在肖家回城之前帮忙打理好了肖家宅院,那些被烧焦被掠夺过的痕迹他都尽量补全完整,还在肖家姑娘屋门前放了一盆还未正式开花的蝴蝶兰。
他说蝴蝶兰是在冬日也能盛放的花,意味着天气再冷,只要有盼头,以后也都是好日子,以此来鼓励差点失去母亲的肖姑娘。
肖姑娘不害羞了也不跑走了,在马四顺面前只是哭。
哭完后他们就牵手了。
宋灵均和马二芳这姐妹俩看着因为高兴过头开始发烧的马四顺,对视一眼后同时点评道:“原来家里最会谈恋爱的人是你。”
这场婚礼是端州经历叛乱后迎来的第一件喜事,也是马家儿女中第一件有关姻缘的喜事,家里上下卯足了劲的准备,当天天气晴好,马家门庭若市,漫天红彩飞扬,在众人劫后重生的喜悦和真挚的祝福中,骑在高马上的马四顺意气风发,他身后的红色花轿轻快摇晃。
拜堂时宋灵均站在庄娘子身旁,看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缓缓拜了下去,下意识探头想去看她的脸,被庄娘子和马二芳笑着拉回来。
在闹洞房之前,宋灵均捧着食盒偷偷溜进了婚房里,拿着糕点就往红盖头里塞,倒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是灵均妹妹吧?”肖静嘉反应过来,笑着抓住宋灵均的手,就要伸手掀开盖头。
宋灵均拉住她的手,说道:“家里人警告我不能掀来着,都说新娘子第一面只能让新郎见,以后就能白头到老了。”
肖静嘉却很干脆的掀开盖头,一张清秀的脸蛋微微发红,她对宋灵均笑道:“若是旁人自然不能,但你是四顺最珍贵的妹妹,以后也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人,咱们不需要这样的规矩。”
说着将宋灵均给她带来的糕点塞进嘴里,不忘问道:“上次你流鼻血,我一直都很担心,你现在还好吗?我爹娘听说有种药治鼻血,让我一定带来给你,让我看看我收到哪里去了.......”
看着新婚当晚,丢了盖头就满地方给自己找东西的新娘子,宋灵均忍俊不禁,这就是她新的家人,她很喜欢。
家里有了新的家人,不止是宋灵均,其他人对此也都感到很新鲜,尤其是马大余和庄娘子,小儿媳称呼他们为父亲母亲,但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实打实的公公婆婆,因为对公公婆婆这一身份还没有习惯过来,两人因此还闹了不少笑话。
马大余每天一早都喝到小儿媳孝敬的早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愉快的,庄娘子一手好绣活也得到了最合适的徒弟,肖静嘉不仅愿意学,并且还学得很好,让马二芳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难免闹了点大姑子脾气,被宋灵均勾着脖子拉开了。
不多日马毅便回了京城,为了有朝一日回端州给他妹妹当靠山而继续努力,而马锋也回到霍明赫的亲兵队中,依旧不放弃他挣功名的目标,马二芳则打起精神来经营她的小铺子,一切再次回归正轨。
马大余看了看家里正新婚燕尔的小儿子夫妻,在看看无聊到不是折腾肥猫就是折腾他们的小女儿,觉得是个好机会。
“灵均,跟爹娘出去玩吧!”马大余笑道,“家里交给你四哥四嫂,咱们这次别小气,有多远走多远,想去哪就去哪,痛痛快快的去玩,去看好山好水,呼吸新鲜空气!”
宋灵均坐在地上,手里正抓着肥猫的爪子,闻言一愣:“真的?”
“爹还能骗你不成,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在地图上画个圈,甭管是什么地方,咱们就往这里走!”
这次再也没有任何能阻拦他们的事物了,宋灵均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拿着地图看了又看,紧张道:“娘呢?娘怎么说?”
庄娘子从屋里探出头来,开开心心道:“娘在这呢!娘正在收拾咱们出去玩的衣服,幸好做了一批新衣服,不怕没漂亮衣服穿!娘给你带这件好不好?哎呀这件也好看!”
“娘子,我也想要一件带花的,怎么只有你和灵均有,我也要!”
“这有什么难的,我绣一个一样的就是了,你到时可不能耍赖不穿。”
“我肯定穿!”
“听到没有灵均?你爹说他肯定穿,你可得给娘做个见证,要是你爹不穿,咱们就一起嘲笑他。”
“嘿嘿,我是不会给你们留下这个机会的!灵均,你选好地方了吗?”
宋灵均抱着肥猫跌跌撞撞的朝她爹娘跑去,笑容灿烂道:“选好了,我想去——”
去哪都不要紧,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她会开始明亮璀璨的人生,没什么能阻止她向前奔跑。
宋灵均在爹娘的怀抱中,脖子间挂着一枚戒指,带着放在怀里的九里香,轻快的向远方去。
霍明赫看着远处翻腾的云朵,含着笑意拉过缰绳,带领军队转身奔跑。
他的大拇指空无一物,他留给了他的牵绊。
他们各奔天涯,但他们总有一天会相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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