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晚饭,母亲把自己身上收拾利索,看看时间,又闲坐了一会儿,这才带了礼物,拽上我一起去谢覃大夫。
未进院门,就听见阿文的叫声,像是不耐烦地回应大人的什么叮嘱。我先让母亲进去,躲在院门口,准备突然蹦出来吓阿文一跳。
看见母亲,阿文愣一下,问道,“关建平怎么没来?在家做什么?”
母亲欢喜笑笑,刚想说话,阿文指着挂在自己胸前的望远镜大声说,“回去告诉你家关建平,我爸去北京出差,买了望远镜给我,我是不能带出去玩的,他想玩,就来找我!”
我立刻跑进院子,阿文“咦”一声,抹抹鼻涕,把个黄灿灿的塑料望远镜从脖子取下,冲我一扬,“见过吗?想不想玩玩?”
这时覃大夫从屋里出来了。
母亲紧着称呼覃院长,一边自我介绍,说昨天刚从省城开化回来,今天无论如何要赶来谢谢覃院长。覃大夫摆摆手,红着脸说再别这么叫了,已经不做那个官了。母亲愣一下,本想就势说些“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等语来表达对覃大夫的维护和敬意,突然意识到这种话的多余,晓得有时即便是好话,也会伤人,便按住不说,扭头快活地瞅瞅我和阿文,冲我喊道,“你小心,玩是玩,别给玩坏了,那可是个精贵东西!”覃大夫笑道,“哪就能玩坏了”,将母亲迎进屋里,接着道,“你家小虎跟我家阿文整日都在一起,倒不认识你这当妈的,原来这么精神!”
覃大夫的丈夫丁可彬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跟母亲点点头,母亲赶紧弓腰问好,连说打搅了,待丁工程师扶一下眼镜,拿着书站起来进了里屋,这才忙回应覃大夫,“也敢让覃大夫夸奖,还不让我脸红羞臊死,哪比得上覃大夫,啊呀,全苏溪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俊的,早就认识,就是没机会,我算个什么,一个家庭妇女,哪敢没事登覃大夫家的门,这回得了机会,就来了,也不怕覃大夫嫌弃,”接着便是好一顿的感谢,关家老太太的命可是覃大夫给救下的,关家哪来的造化,遇了覃大夫这样的贵人!覃大夫说快别这样讲话,那本是医生应该做的,说着站起身去给母亲倒杯水,母亲赶紧说不要麻烦了,跟在后面去接杯子。问了些祖母的治疗情况,覃大夫道,“你们主意拿得好,大病就该去大医院治,我们这里的条件只能治些小病。”
“覃大夫说得是,”母亲立刻接过,“问题是得病了,哪就知道得的是大病还是小病,还不是要听医生的?我这可是后怕,要不是覃大夫给拿了个主意,老太太一准就耽误了,人家杨医生就这么说的,”接着母亲就开始夸赞起覃大夫的大学同学杨医生,说临走时杨医生特意要她带话问覃大夫好。覃大夫脸红了一下,瞅瞅里屋,只点点头,没有说话。母亲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我和阿文老在一起玩耍的事,夸赞阿文是个多么好的孩子。覃大夫笑道,要说好,你家小虎才是真好,学习成绩总拿第一,“我跟阿文说,整天跟人家拿第一的在一起玩,也该受些影响,哪天自己得个第二回来,让做父母亲的也高兴一回,倒是保证了,却总不见实现。”
“还是个小孩,等再长大些,一旦懂了事,怕是小虎想追也追不上了,父母亲都是大学生,镇上能有几个这样好的家庭,孩子还能错的了!”母亲道。
正说着,阿乔推门进来。母亲“哟”了声,道,“这可是姑娘回来了,瞧这好看模样,跟覃大夫一样样的!”
阿乔抿嘴一笑,见是生人,便想退出,这时阿文和我挤进门,阿文大声冲自己母亲说,“关建平说,他奶奶的病多亏了你,不然没救了,是这样吗?”
“那可不是!就是多亏了覃大夫!”母亲忙笑着肯定。
“哦,原来是关家,”阿乔笑道,“还是头一次见阿姨。”
“是啊,是啊,”母亲道,“我倒是见过姑娘几次,知道姑娘跟我家老大老二都是同学,哎呀,不提不提,我那个不争脸的儿子,给我净闯祸了!”
“别人觉得关建中坏,我不觉得,”阿乔小声说,瞅瞅覃大夫。
我想起昨天大哥与阿乔见面的情景,心里感激她对大哥的评价。“一定是因为大哥为阿文出了气,这下她知道了,大哥并不坏,她其实不知道,大哥是最仗义的!”我想。
“他还不坏!不坏能让学校开除了!”母亲咬着牙说,“不过最近倒是老实了好多,上着班,没功夫到外面惹事了”,刚想再说什么,听见从里屋传出几声咳嗽,母亲就赶紧站起来,说不能再坐,要回去了,走到阿文跟前,摸摸阿文的头,跟覃大夫笑说道,“两个从小就总在一起玩,这回总算大人之间也熟了,这可真好!”
覃大夫坚持让母亲把礼物带回去,母亲哪里肯允,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些点心干果罢了,若不收下,以后便再不敢请覃大夫看病了。母亲千恩万谢,从屋里退出来,死活把覃大夫挡住,不让她送出门,又紧着冲阿乔笑笑,立刻出屋,拉着我的手迈着飞快的小步走出院门,一路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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