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可是头越疼,意识却越清晰。身体昏昏沉沉、可是大脑却异常清醒的感觉真叫人痛苦。她翻来覆去大半天睡不着觉,就起身穿了衣服。
踱步到院子里乘凉,夜色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萧叹也没有睡,正坐在石阶上发呆。
“萧哥哥,你也睡不着吗?”柳芽儿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嗯。”萧叹轻声答道。
“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心里闷得慌。”柳芽儿说道。
他们在这幽静的村子里漫无目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不知不觉来到了娘娘庙旁。萧叹找到了初识那夜的那棵大树,在树下生起了篝火。
柳芽儿靠在树上,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篝火,神色落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上一次同萧叹在这里谈心,也不过是十几天前,可如今自己的心境却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自己的处境也大不相同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啊。
“你在想什么呢?”这次萧叹挨着柳芽儿并肩坐着,可是这样近的距离却让他不敢直视她的脸。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篝火,看着火苗跳跃,舞出千变万化的姿态。
“怎么还不睡,你不用安慰我,这样大的变故,放到谁身上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被接受的不是吗?”柳芽儿也没看向萧叹,这样近的距离,她除了觉得温暖安心,还有些不好意思。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没必要总是这么清醒,这么坚强。”萧叹柔声道。
“清醒吗?十五年来混混沌沌地活着,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坚强吗?我今天哭成那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吧。”柳芽儿苦笑了一声,下意识揉了揉还有些红肿的眼睛。
“这是人之常情。”萧叹安慰道,“我感觉你好像总是挺乐观坚强的,第一次看到你哭得这么难过……我……我也很替你难过。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他其实很想说“心疼”,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难道我应该理直气壮地毫无愧疚之心吗?或许有些人,他们的出生就是错的,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而我,就是这样的人。”柳芽儿低垂着眼眸,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她平静地说道。
“你当然没有错,那时候只是婴儿的你,和奶奶家的灾难没有一点儿关系。奶奶都没有因为这些事怪你了,你还怪自己的话,就太不公平了。”萧叹目光坚定,语气温柔。
“这世界上那有什么公平可言呢?春桃的嫂子被公婆下药失去了女儿,却还要遭到报复,最后为了救一群贪生怕死的人选择牺牲自己,不也一样不公平。”柳芽儿说道,语气只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波澜。
“我明白你的心情。从前有一次跟师兄去灵川城收服青鬼,我完全按照师兄的指示去和他打配合,结果却令他命丧当场,那件事也让我愧疚了很久。哪怕后来师父告诉我,师兄那么下命令就是为了有个万一先牺牲自己,可是我还是久久不能释怀,总想着那时候要是多一些自己的判断就好了。”萧叹抬头看了一眼,弯月如钩,繁星点点,蓝得发黑的天空好像变得很低很低……
“对不起,让你也想到了自己伤心的事情……”柳芽儿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能被虫鸣声盖过去。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不要看我好像很潇洒,其实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萧叹依旧仰着头,说道,“驱魔师在世间所受到的尊重和爱戴,都是无数死伤换来的。”
“就算做一名驱魔师是很危险的,但我在想,我能不能……”柳芽儿偏过来脸看着萧叹的侧脸,鼓足勇气说道:“我能不能以后都跟着你呢?”
萧叹被她突如其来的决定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看她,正好迎上她炙热的目光,两个人的脸隔着不到一只手掌的距离。虽然之前他让柳芽儿跟自己走,她答应了,但是再听她说这句话,心头还是莫名的悸动。萧叹望着柳芽儿明眸皓齿地脸,郑重其事地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夜那么静,她那么近,萧叹只觉得胸中有一面小鼓一般咚咚作响。
柳芽儿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凝视自己这么久,两个人很快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过暧昧,各自光速将自己的脸撇到另一旁去。
“你可知自己没有修为却有双瞳之力是为何故?”萧叹为了避免尴尬,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转移了话题。
“是天赋?”
“是,也不是。”萧叹道,“你并不是七里村土生土长的女儿,你的血脉来自于你的亲生父母,而他们可能和巫族有联系。”
“巫族?”柳芽儿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些天自己的脑子已经太累太累,但关于自己的身世,还是令尚未完全醒酒的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上次暮野说了,巫族是介于人族和鬼族之间的存在,他们生而通灵,是人族和鬼族之间沟通的桥梁。”萧叹回答道,“只是谁也没见过巫族人,谁也没去过姜城。”
柳芽儿听得半知半解,还是无法将自己和那些神秘的人和事联系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一个简简单单的山里女孩柳芽儿做的,关于自己不凡身世的梦……可是这个梦一点也不肆意畅快,反而沉重不堪,她想还不如做回那个简简单单的山村女孩。
女河的水声潺潺,静谧的山间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偶尔有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山峦相叠,好似片片重叠的剪影,不远处娘娘庙依旧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这一切和初见的那个夜晚似乎没什么不同,却又完全不同了。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巫族和姜城都是传说,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遇见了没有修习却拥有双瞳之力的人。”萧叹说道,他已有几分困意,眼前的篝火也渐渐熄了。
“可我好像是从遇见你那天,才开始通灵的……”柳芽儿的困意也不比萧叹弱,她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脑袋也昏昏沉沉,头越来越重,渐渐地歪到了萧叹的肩上……
篝火已平息,火堆里依稀亮着几点星星零零的火苗,一缕烟飘起,空气里夹杂着草木烧成灰烬的气味……
萧叹望着倚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孩儿,心头也有星星点点的小火苗在窜动着。
可是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一出生就背负着家仇国恨,背负着师叔口中所谓复国重任,同时身为驱魔师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层层重担在肩,重重枷锁加身,也配拥有片刻转瞬即逝的静谧和温暖吗?
柳芽儿熟睡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猫。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小巧的鼻子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轻触她的额头,因为酒意未散而有些发烫。
更深露重,萧叹担心她会着凉,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踏着月光走向回家的路。怀里的柳芽儿生得单薄,怀抱着她,就好像怀抱着一只小猫,瘦小得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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