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伯对镇北大将军的遭遇扼腕叹息:“多好的人啊,真希望只是谣传,这里偏僻,没准消息传到这里已经成了不尽不实的谣言。”
不会的,不会是萧叹。
卫岚心中“咯噔一下”,恍惚间有些错愕。
昨夜萧叹的情绪确实失常得奇怪,可怎么会有人上半夜还哭得像个孩子,下半夜就去行刺……
可是,可是事出反常,反而可疑了起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叹脸上——只见他面色略带憔悴,虽依旧俊美无双,可微微苍白的脸色告诉卫岚,他昨晚没有睡好。
可萧叹的脸上也流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好似他对镇北大将军遇刺一事一无所知。
卫岚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究竟是谁下的毒手,自然有人去查。
二人心不在焉地用过早膳后,辞别了顾老伯。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们面色各异,但熙熙攘攘的人群整体流露出的是三种情绪:惶恐、焦灼与惋惜……
卫岚和萧叹坐在街边的小摊上,点了两份油炒面作为点心。
油炒面,顾名思义,用香油翻炒着白面,加上白糖调味,炒至金黄,微微结块,再加入花生、芝麻等佐料。一口下去,香酥绵软,可吃多了却多少有点腻。也可以倒入滚烫的茶汤搅拌成面糊状,又是另一番风味。
可惜卫岚并没什么胃口,面无表情咀嚼着花生,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隔壁桌的对话:
“你们听说了吗?镇北大将军昨夜遇刺,不治身亡!”
“这么大的事儿谁能不知道啊!听说是个灵力高强的双瞳之人下的手,从发现刺客到大将军身故,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是普通的练家子能做得到的吗?”
“是啊是啊,听说大将军的头颅被生生割下,不翼而飞。可怜镇北大将军这么好的一个人……是谁下次毒手啊!”
“自从将军来了阳城,政通人和,长治久安,实在想不通谁这么歹毒……”
“嘘……我听说啊……是以前大柔某个重臣的部下,秘密结了反派复辟的队伍……”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现在大家安居乐业的,谁会想着复辟啊!”……
萧叹搅拌着碗里的面茶,神色恍惚,卫岚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
自从到了阳城,他总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哥哥,我们要尽快回渭城了,出来这么久,莲舟姐姐要着急的。”卫岚催促道。
萧叹见她唇上沾着油炒面,顺手为她擦去,轻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这里查清将军遇刺的事情。这么快就回去,不像你的性子。”
“这些事自有人去查,政斗太复杂了,不是我这个小女子该瞎掺和的。平白无故被卷进去,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儿。”卫岚淡淡笑着,已经将勺子放下。碗里的油炒面还剩一大半,好像没动过一般。
回到渭城的时候,瘟疫已经控制住了,封城的政策也渐渐放开。
白府院子里,莲舟看到卫岚回来了,激动得手上的药都扔了:“我的小祖宗,那你可算回来了!再没你的消息,我就要畏罪潜逃了!要是叫大师姐知道你被萧大师拐跑这么多天,非要杀了我不可。”
卫岚拉着莲舟的袖子笑道:“我的好姐姐,不叫雪姐姐知道不就好了。是我们不好,偷了个懒,把渭城的烂摊子全交给你了。”
“这里没什么大事了,多亏了你让上面拨下来的粮食和药材。”莲舟边说边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药。
“对了,你告诉白老先生你们的事了吗?”卫岚凑到莲舟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我才不认他,虽然我还住在白府,但那是为了方便!而且一共也没见他几次面……你知道吗?你们前脚走后,他后脚找到了白老夫人和兰姑的尸体,特殊时期,丧事潦潦草草地就给办完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后山的浮屠塔也不知何故,一夜之间塌成了废墟。”莲舟唏嘘道。
不知是不是同为女子的缘故,莲舟并不像树臣那样憎恨白吴氏,反而对生身父亲白石眠更加排斥。
浮屠塔里的秘密,随着它一夜之间的坍塌,已烟消云散。
也许白老先生早就知道妻子的秘密,只是碍于心怀有愧不愿意说破。
也许在他发现了妻子的尸体和塔内的壁画后,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维护她一世的声誉。相伴数十载的夫妻,哪怕没了温情,也有着对于彼此的亲情。
再或者,他只是为了护住二人伉俪情深的佳话,护住白府的名誉……
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毁了浮屠塔、毁了壁画,估计只有白石眠自己心里清楚了。
他也曾为年少的风流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就让那些旧事,随着浮屠塔的倒塌而永远埋葬吧。
而眼前,卫岚觉得莲舟好像变了,少了一分明媚飞扬,却多了一分温婉恬静。
以前她的胭脂总是殷红如血,妆容也是妩媚明艳。可现在的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还是情绪不佳不爱打扮了。可如此一来,反而展现出了另一种美。
但这也不由得使卫岚产生一丝担忧:自从引起了冰洞融化后的洪水,莲舟便一直这样,不知道是不是从内疚中走不出来,从此就性情大变了……
很快,卫岚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她注意到莲舟染了红艳艳的指甲,红得热烈明丽,也红得有些突兀。
似乎注意到卫岚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指甲上,莲舟笑道:“我新的两包凤仙花粉,昨天闲了下来,染了指甲,好不好看?”
卫岚笑颜如花:“好看。”
她熟悉的莲舟又回来了!
“这段时间都没时间打扮自己,整个人看起来清汤寡水的,怪不习惯的。染了这指甲,心情也都好起来了,岚儿妹妹想试一试吗?”说着莲舟拉起卫岚的手仔细看了看,“你的指甲是短了点,不过染上一样会好看。”
“我也觉得会好看……”卫岚话说到一半,一脸坏笑,将脸转向萧叹道,“不如我们给萧哥哥也染一个吧!”
萧叹被气笑了,无奈道:“你们小姑娘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找白老先生喝茶去!”
深秋的秋月枫红彤彤的,似云霞绚烂,如胭脂动人。
烈焰斑斓,灼灼其华,丝毫不逊色于二月春花。
树下,白老先生端坐于一张形状独特的茶桌前,神色淡然。
茶桌是直接截断了老红椿木的树干而制成的,桌面的花纹便是这棵树的年轮。
白老先生的目光瞥到萧叹独自一人走来,便默不作声地添了一杯茶。
“老先生,萧某冒昧前来,是想问一下关于那幅画的事。画上那对年轻的夫妻,似乎是我友人已故的父母……”萧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位友人年幼时,父母便不幸双双离世。我本来想,要来这幅画,送与他做个念想。既然画上另外一个女子是慕容姑娘的娘亲,我也不好夺人所爱……只是想替我友人请问您,画上的那对年轻夫妻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圣女也问过我。我和那三个年轻人仅有一面之缘,又过去了那么久,很难评判他们的品格。”白老先生的目光迷离,似乎在回忆很久远以前的事情。
莲舟用水兑了凤仙花粉,调成糊状,涂在了卫岚的指甲上,用白布条一圈圈缠绕着,避免蹭到别的地方。
“过几个时辰,将白布拆下来洗掉,指甲就会跟血染的一样红啦!”莲舟笑道。
不等卫岚回答,便有密探来报:“陛下重病,请公主速回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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