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忧善于调香,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一进乔氏的寝室,就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刚刚她故意打翻屋里的香炉,还真从里面熄灭的香灰中找到一点有趣的东西。
叶氏脸上的不耐烦和敷衍完全变了。
她下意识攥紧手帕,语气努力维持平静,“本夫人哪儿知道?或许是他们玩什么闺房情趣吧?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将军才会死在床上。”
“可就我知,乔氏怀孕不足三月,正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她怎么敢用催情香呢?”
“本夫人说了本夫人不知道!”
“是吗?那孙将军暴毙之前,夫人为什么明知道乔氏在吃保胎补品,不仅不多问一句,还命下人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呢?”
也就是说,在孙敬忠死前,叶氏就知道乔氏怀孕了。
可身为主母,她不挑破,也不对乔氏的孩子动手,这就算了。
但叶氏却帮着乔氏隐瞒有孕的事情,还让她随意去买保胎药。
这就很有趣了。
叶氏瞳孔一缩,脸色发白。
黎忧心里叹息,想夸奖小蝶的同时,又想吐槽叶氏的御下能力了。
那个翠儿明明是叶氏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结果嘴巴不仅没把门,还一锭金子就给收买了。
就算黎忧问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大户人家,关于主子的事情,近身伺候的人哪个敢随意吐露半句,还是在锦衣卫上门的敏感时期。
如果不是关系滇州战事,楚君羡这位太子爷根本不用亲自上门,给锦衣卫一点时间,孙敬忠之死的内情绝对能扒得个一干二净。
叶氏看黎忧的眼神再没了轻蔑,惊疑不定地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忧一字一句地说:“孙夫人,孙将军的死是你一手策划推动的吧?”
叶氏身体猛地一晃,大吼:“你胡说!”
她指着黎忧,“谁允许你污蔑朝廷二品诰命夫人的?你哪儿来的胆子和资格?沈斌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吗?”
“太子殿下怪不怪罪我不知道,但夫人再看看这个,你觉得否认有用吗?”
黎忧抬手,一个绘着喜鹊衔梅的细口瓷瓶映入叶氏的眼底,她脸上再没了半点血色。
“孙将军的死,还是以那样没有任何男子尊严的方式暴毙,如果不是意外的,能对他动手的,就只有枕边人,只不过……”
黎忧转身看向窗外,白色的斗篷划过一道优雅的弧度,黄昏的阳光落在其上,耀眼、纯洁,与站在昏暗阴影处的叶氏隔开了两个世界。
利器的寒光被日光反射,划过黎忧的眼前,杀意携着劲风吹动黎忧的斗篷,猎猎作响。
“表哥不要!”
叶氏挡在黎忧的面前,那长剑停在了她的面前。
黎忧没转身,只听到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鸢儿,她知道太多了,你知道她一旦回到沈斌身边,你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叶氏……叶鸢凄凉地笑着,“不就是一命还一命吗?我杀他之前,早就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了,什么下场都是我应得的。”
“鸢儿!”
“就算你杀了她又如何?她在孙府,从乔氏过来我这里,人人都看到了,她要是出事,我就是第一嫌疑人,锦衣卫照样不会放过我的,有什么用呢?”
‘沈斌’现在或许没那么认真去查孙敬忠的事情,可一旦他的“爱妾”死了,那孙府必定被他翻个天翻地覆,什么都瞒不住的,还会搭上陆彦。
如此,那又何必再赔上一条无辜性命呢?
叶鸢认命地闭了闭眼,对陆彦说:“表哥你走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陆彦英气的脸庞染上痛苦,“你让我怎么能不管你?”
叶鸢冷淡道:“早在你弃掉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听从父母的安排娶了其他女子时,我们两个就再没任何一点关系了。”
今日陆彦忽然来孙府,叶鸢是直接称病不见人,只是她没想到,从前恪守礼教到古板的表哥会翻窗来见她。
还没等她赶人,黎忧就闯了进来。
没办法,她只能让他先躲起来。
陆彦挪了挪唇,艰涩地说:“即便如此,我还是你的表哥,这身份不会变的。”
叶鸢淡淡道:“宣武将军府败落后,姑姑早就跟我断了往来,表哥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陆彦表情更痛苦,像是挣扎在泥潭中的人,无法呼吸,左右为难,“鸢儿,母亲她……”
“从前我不忿姑姑说我做不好忠义侯府的世子夫人,当不起宗妇的位置,如今,我才发觉,姑姑说的对,我和你根本就不合适,强求,最后只会成为一对怨偶,还要连累得侯府不得安宁。”
叶鸢自嘲地说道。
她连一个孙府都管理得乱七八糟的,就更别说偌大的侯府了。
她冷冷地看着陆彦,“你看到了,孙敬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他,如果今日换成你,我也会,表哥,你该庆幸你没娶我的。”
“不是的,不是的……”
陆彦一个上过战场的男人此时连剑都拿不稳了,他心痛难忍地抓着她的肩膀。
“如果不是孙敬忠那龟孙子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将你逼到绝路,你也不会这样做的。”
叶鸢眼眶微红,却没有任何留情地挥开陆彦的手。
看她的力气和巧劲,明显她也是会武的。
乔氏嘲笑她是深藏在绣楼里三寸金莲、风吹就倒的柔弱女子,殊不知,她也曾舞刀弄枪,马上英姿飒爽。
只是在经历过被亲姑姑嫌弃的阴影后,她就逼着自己去收敛,学着做个端庄贤惠的贵女。
她原以为这样,孙家和孙敬忠就不会如姑姑那样嫌弃她了。
谁知……
罢了!罢了!
“鸢儿,孙敬忠负你,他本就该死!你听我的话,我一定会帮你摆平……”
“我不需要!”
“鸢儿!”
“表哥你以为孙敬忠负我,你就没责任吗?”
叶鸢强忍着眼泪,“若不是你每次见他,就各种强权威逼他要对我好,让他备受屈辱,后来,更是被他发现你对我有情,让他质疑我不贞……”
“所以,新婚夜没有落红,任我再解释是当年学武时导致的,他也不信,夫妻感情自此破裂,走向今日的死路!”
看着心爱女子眼里的恨意,陆彦脸色惨白,英武不凡的男人此时脚步都是晃颤的。
“原、原是我害了你?”
叶鸢看他这样,心生不忍,只是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了。
“你走吧,别再掺和孙府和我的事情了,好好做你的忠义侯世子,好好待你的妻子,你也看到了,你的表妹,一个被丈夫迫害的女子有多惨烈,就别再把这种痛苦加在表嫂身上了,我更不想变成残害另一个无辜女子的罪魁祸首。”
陆彦双眼猩红,“我做不到!鸢儿,我绝不可能看着你出事的!”
“你离她远点,她才不会出事。”
黎忧实在是太看不惯这种追妻火葬场疯狂的男人了。
有本事,当年他就铲除一切障碍去娶人家啊!
叶鸢不懂怎么做侯府宗妇,你不能教吗?
以她的性格,肯定是愿意学的。
结果呢?
狗男人又要她的飒爽天真,又要她能得到家人的肯定,做个合格的世子夫人?
呵呵,他怎么不上天呢?
而他既然顺从父母的命令,娶了别的女子,那就离叶鸢远点啊,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她的未婚夫面前施压,暴露他对她的感情……
这里先不提孙敬忠的人品如何,就陆彦的作为,正常人都会恶心到不行吧?
叶鸢的悲剧确实有他一半的责任。
陆彦原本想冷声呵斥黎忧,他们表兄妹的事情,由得她一个卑贱的花楼女人来置喙?
然而,他一抬头,视线触及黎忧的容颜,震惊到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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