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出租车车厢里死寂一片。
坐在左边的李振山，脑袋始终望向车外，从始至终他也没有看郭婷一眼。
郭婷倒是偷偷瞄了丈夫好几眼，不过她始终看到的是李振山的后脑勺和侧脸，她知道，丈夫真的生气了。
这让郭婷非常不安。
出租车在大院门口停下，李振山直接推门下车，郭婷手忙脚乱的付了车钱，一路小跑跟在李振山身后回了家。
李振山刚一进门，家里的保姆就迎了上来，“李主任，老太太怎么样了？”
李振山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做了核磁，暂时没有大问题，等明天再做一个全身检查。”
“谢天谢地，李主任，明天早上我做点早饭送到医院去吧？”
这时郭婷也进门了，保姆一看两人的脸色，吓得溜回到自己的房间。
李振山没回卧室，直接进了书房，点了一支烟，把窗户打开，寒风呼呼的一下就涌进房间，他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的抽着烟。
郭婷像做贼一般，沿着墙边溜了进来。
她站在李振山身后好长时间，李振山也没理她。
郭婷开始啜泣，小声的解释着：“老李，今天晚上这事怪我，是我太心急了，顶撞了妈，明天我去跟妈赔礼道歉。”
李振山还是没说话。
“老李，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的面子，你说咱们这个家庭要是真找一个农民的女儿，还不得让外人笑掉大牙呀！”
李振山霍然转身，双眼喷火，直视郭婷，“咱们这个家庭，咱们什么家庭？郭婷，自从咱俩认识那天，你就知道我爸不过是革钢一个小技术员，而是去世的很早，我就是工人子弟，和你没法比，你是医生，你父亲是院长，知识分子家庭，你嫁给我是低嫁，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李振山的阴阳怪气，郭婷又怎么听不出来？
要是换做以前她早就和丈夫吵起来了，但是现在她不敢，丈夫正在气头上，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李振山接着说道：“当年我什么都不是，家庭条件照比你家差很多，你肯嫁给我，我很感激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让着你，但是这次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大过年的，你居然敢直接跟我妈顶嘴，我妈含辛茹苦，一个人把我带大，十几年前我在燕京上班，我妈为了不让我为难，一个人留在革安，即便是后来我当了冶金部部长，我妈也不愿意回到这里住，宁愿去林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妈不喜欢我。”郭婷低着头。
“我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你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家，你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我妈也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知道和你在一起难免会吵架，到时候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我妈宁愿在别人家住。”李振山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郭婷，我就奇怪了，你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医生，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是你比别人优秀吗？不是，你是一个非常平庸的人，前半生你靠当院长的爸爸，后半生你靠我……”
李振山字字诛心，说的郭婷脸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反驳。
“实话跟你说吧，长安跟那个姓马的姑娘的事，我前几天就知道了，当时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没敢告诉你。郭婷，长安不是当官的料，他在国外生活太长时间了，人太单纯，所以咱家当官的历史从我开始，也从我结束，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世家，你就醒醒吧！如果真找了一个你心目中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就那个霍副主任的女儿，听说人很上进，在外交部干得很好，再进一步指日可待，就凭长安那种懒散的性格，两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将来也早晚是个问题。”
郭婷低着头，一言不发。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李长安是绝对无意仕途的。
“致远跟我说了，那个姓马的小姑娘很勤快，很善良，人也谦虚，又是燕大毕业的，她在革钢投资公司一年的工资加奖金已经超过我这个当部长的收入了，这样的儿媳妇儿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都是梦寐以求的，偏偏你就看不上人家……你再看看你一天都在干什么，和那些所谓的贵妇喝下午茶，打麻将，逛街买东西，你有多长时间没上班了？医院的领导不是看在我的面子，像你这样的表现早就开除了……”
李长安说到激动处，突然觉得头昏眼花，他一屁股摔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可把郭婷吓着了。
现在李家的荣辱全系在李振山一个人身上，如果李振山出了点事，这个家也就毁了。
“老李，你别说了，我错了，长安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明天我就去跟妈赔礼道歉，你血压高，一定要保重身体。”郭婷说完，冲出书房，手忙脚乱的找出两片降压药，又倒了一杯水，喂李振山吃下药。
在郭婷的一再保证下，李振山的情绪终于恢复了稳定。
******
病房内，林致远和李长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李太太。
老李太太异常得意，“长安，对付你妈就得用这招，要不然就凭你爸那软塌塌的性格，根本下不了决心。”
李长安惊的嘴都合不拢了，“奶奶，你是装的？”
“不然呢？就凭你妈那两下子能把我气着？”老李太太歉意的看向林致远，“就是辛苦我老儿子了，大过年的还把你折腾来，我这边没事了，你赶紧回家过年去吧！”
“干妈，我不放心，我还是在这陪长安吧！”
“我都说了我是装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赶紧回家！”老李太太握着林致远的手，“回家以后，代我向苏部长，还有你父母道个歉，但是可不能告诉他们实话呀，明天我还得接着骗他们夫妻两个，他们两个要是不同意长安和小马的婚事，我就不出院。”
林致远哭笑不得，“干妈，有这个必要吗？你不知道，刚才大哥都要急死了。”
“活该，男人呢，就不能太惯着媳妇儿，这个家还得是姓李的说了算。”
老李太太把林致远撵走了。
林致远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他一进门，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老李太太的近况，林致远也不敢说实话，只说是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比较不错，没有发现脑梗和血出血，但是明天还要做一个全身体检。
林家众人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大家决定明天一大早早点去医院看望老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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