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致远，黄秘书再加上韩所长夫妻，还有司机，五个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饭店，点了几个菜。
席间，韩所长继续讲他的光刻机技术，当他讲到目前世界上步进扫描光刻机采取的技术路线都是干式法，通过用更高级的曝光光源，来支撑技术进步到下一代。为了追求更高的分辨率，光源波长从最初的365nm，到248nm，再到193nm，但再往下走时，这条技术路径出现了困难。大部分企业选择了在原有技术路径上改进，此时的两大光刻机巨头尼康、佳能，都选择进一步研发157nm波长的光源。
韩所长说到这里里，林致远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态，“韩所长，我是门外汉，但是我有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可能是非常幼稚的，您可别笑话我。”
韩所长手一摆，“林助理，科学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没有想象力，科学就没办法前行，你有什么问题就直说，我怎么会笑话你呢！”
林致远小心翼翼的开口了，“韩所长，我们在初中物理课上都学过，水会影响光的折射率，如果在您刚才说的步进扫描光刻机的透镜和硅片之间加一层水，就会降低光的波长，韩所长，你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吗？”
“加一层水？”韩所长整个人似乎都傻掉了，他不停的重复这四个字。
韩所长已经完全陷入到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中，他旁若无人在饭店里踱起步来，越走越快，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林助理，你知道摩尔定律吗？”
不等林致远回答，他便自己说了下去，“摩尔定律就是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元器件的数量每隔18至24个月就会增加一倍（相应的芯片制程也会不断缩小）。而每一次制程前进，也会带来一次芯片性能性能的飞跃。”
“可是全世界的半导体研发团队都在157纳米波长技术前停滞不前，摩尔定律开始被人怀疑，你刚才说的很有可能由此继续将摩尔定律延续下去。这是一个伟大的猜想，不行，我等不急了，我要马上回去做实验。”韩所长转身就往外走，可是一只脚已经踏出饭店了，他又回过头，尴尬的一笑，“一高兴把什么都忘了，咱们没有实验室，没有相应的设备没办法做这个实验。”
他低下头继续自言自语，“一定有办法的，我必须要把这个天才的猜想变成事实。”
2002年，一位华裔林姓科学家发明了“浸润式微影技术”，彻底改变了集成电路的生产。这项技术是在透镜和硅片表面的间隙中，用水代替空气以提高分辨率。当全世界的半导体研发团队都在专注于157纳米波长技术时，林姓科学家创造性地以193纳米波长的光，通过水作为介质，将其缩短至134纳米，由此继续将摩尔定律延续下去。
但理论归理论，能不能从实验室真正到工厂，还需要经验丰富的设备商一起开发。林姓科学家去花旗国、东桑国、德意志、风车国跑了一大圈，向光刻机厂商兜售浸没式光刻的想法。但是，绝大部分大厂都不买账。
不买账的原因除了这项技术走得太“鬼才”，还有不少想法需要验证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改变的沉没成本太高。当时主流的研发思路，都是在157nm的干式光刻技术路径上。诸多公司已经耗费了大量财力、人力、物力，如果用这种“加水”的想法，各个研究团队就得全部重新开始，推翻原有的大部分设计。
所以巨头们对林姓科学家的态度，不仅仅是不理睬，而是封杀。尼康甚至向弯积电施压，要求雪藏林姓科学家。在现实利益面前，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很多，比如柯达其实是最早研发出数码相机的公司，但缺乏自我颠覆的勇气，因为恐惧它威胁到自己的胶片业务，反而是雪藏了数码相机。
终于当林姓科学家跑到了风车国时，阿斯麦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虽然阿斯麦也是从干式光刻机起家，但它想通过赛马制来赌一把，既然尼康、佳能都在死磕干式法157nm光源，且进展不顺利，那这支“奇兵”的意义就是巨大的。
最终浸润式成功了。2003年，阿斯麦和弯积电合作研发的首台浸没式光刻设备——TWINSCANXT：1150i出炉，第二年又出了改进版。同年，研发进度拖慢的尼康，终于宣布了157nm的干式光刻机产品样机出炉。
但此时胜负已定，一面是用原来193nm光源但通过水进化到132nm波长的新技术，一面是157nm波长的样机，浸润式技术的优势不言而喻，这一技术成为此后65、45和32nm制程的主流，推动摩尔定律往前跃进了三代。
尼康、佳能由于对技术路径的判断失误，不仅意味着几百亿研发资金打了水漂，更是在与阿斯麦的竞争中彻底落败。在2000年之前的16年里，阿斯麦虽然跻身光刻机制造第一梯队，但却是第一梯队里最小的玩家，占据的市场份额不足10％。
但自浸没式技术出现后，阿斯麦一路摧枯拉朽，全面碾压昔日巨头尼康、佳能，2008年市场占比超过60％。整个东桑国的半导体厂商，以及IBM等巨头，也都因此迅速衰落。
韩所长就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在饭店的包间里不停的转圈，嘴里还叨叨咕咕的。他老伴儿害怕了，走上前去扶住韩所长的胳膊，“老韩，你怎么了？”
“不要打断我的思路。”韩所长一甩胳膊，差点没把老伴儿甩出去，幸亏林致远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韩夫人，这才没摔倒在地。
韩所长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状况，依然亢奋的走来走去，“加一层水，改变光的折射率，这是天才的想法，这个想法甚至能改变当前光刻机的模式，不，不是改变，是颠覆。”
“我要回家，我要打电话，现在，马上！”韩所长闷头就往外走。
林致远冲呆若木鸡的黄秘书和司机喊了一声，“你们两个别愣着了，我去算账，你们照顾好韩所长和阿姨。”
这两人如梦初醒，司机大踏步追了出去，黄秘书则陪着韩所长的老伴出了饭店，林致远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往收银台一拍，也不要找零了，飞奔着跟了出去。
他知道，他刚才那句话起作用了，而那句话是他故意以一个外行的身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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