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人都早早地起身,简单地做了些吃食,何正奎眼圈发黑,显然昨晚没有睡好,徐梦归当然清楚他什么心思,也不点破,装疯卖傻地向淳然提出,带着英子回部队,淳然默然地点点头,说道:“我也要走了。”
尚文问道:“淳然,你上哪去?”
淳然回道:“当然是回去,既然现在知道二位师叔安好,而且真的参加了抗日队伍,自然要回去给师叔祖说上一声,省的他老人家担心。”
把人家两个徒弟拐跑了,徐梦归还不死心,嘴里鼓鼓囊囊地说道:“然后呢?就老老实实地回山里念经吃斋?”
淳然“嗯?”地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叹道:“世道乱了。”
静了片刻,只有稀稀拉拉地喝汤声,何正奎突然说道:“师父,我、、、、我也想参加八路。”
淳然笑道:“去吧,去吧,我刚才说的是我要走了,并没说我们要走。”原来这老和尚早就料到何正奎不会跟着自己。
说罢,转向徐梦归说道:“我这俩徒弟,都不是安分的主,以后还请徐连长多费心了。”
徐梦归急忙说道:“不费心,不费心,以后还得请两位高徒多指点。”
淳然笑道:“指点你吗?按辈分,你也算得上他们师叔了,你指点指点他们还差不多。”
徐梦归神色尴尬地看向尚文和念巧,尚文依然微笑不语地喝汤,不过那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带着一股得意。而念巧瞪着徐梦归。“看什么看,没见过师娘?”
“呃?!”
徐梦归埋头喝汤。
吃过饭,淳然脱下自己的帽子,露出一截短发,对着尚文说道:“还劳烦师叔给弟子理下发,我自己刮不干净,都别扭了好几年了。”
尚文笑道:“那就不能让贞明给你剃剃?”
淳然气道:“让那小子剃?毛手毛脚的,头发没剃光,尽是刀疤。”
几个人呵呵大笑,尚文掏出身上的匕首,就地给已经盘坐在地上禅坐的淳然刮起头来,尚文的手艺就是不错,石川、徐梦归还有尚武的头都是他给刮的,而他的头是尚武给刮,不足片刻,淳然的前半个脑袋终于像个和尚了,徐梦归这时才看到淳然头上有六个戒疤,不禁问道:“这个点是做什么的?我见过的和尚有的多有的少,什么意思?”
尚文边刮边说道:“这是用香火烧灼出的疤痕,这叫烧戒。凡愿遁入空门者,剃度之后,便是烧戒,烧戒结束,即为正式的佛门弟子。刚剃渡的小和尚在经过几个月的新生训练后,会参加一个简单的小测验,测验及格后,庙里的老和尚会用线香帮他们点上僧侣生涯的第一颗戒疤,称之为"清心"。两年之内,如果表现良好,则有资格得到第二个戒疤,称之为‘乐福’。一般说来,如果顺利的话,向淳然这样年长的和尚大多可以拥有五、六个疤;而像少林寺、清真观或龙发堂这些寺庙的住持,则可能是有八或九个戒疤。”
“哦!”徐梦归笑道:“原来这疤就是职务,有没有比九个戒疤再多的?”
尚文笑道:“这第十个疤不是一般和尚所能拥有的,除了达摩祖师、六祖禅师以外,十个戒疤至今为止还不超过五个。尚文收起匕首,对着淳然的脑门吹掉头发渣,笑道:“好了。”
淳然睁开双目,摸着亮脑门说道:“这下舒服多了。”
尚文笑道:“这回再想偷吃,可就会被人说了。”
淳然也乐道:“自从被二位师叔发现后,我被师父罚了一个月的面壁,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敢偷吃过。”
英子奇道:“师父以前偷吃过什么?”
尚文和淳然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徐梦归笑道:“什么不可说,肯定是偷吃肉了,还被尚文砸过锅。“他记起在九峰山的树洞里尚文说过,他不仅见过和尚煮肉,还砸过他们的锅。柴禾里边还藏过炮仗,水桶里边撒过尿,想必那煮肉的和尚应该就是淳然。尚文一听徐梦归要揭他老底,急忙说道:“头也剃了,咱们就此别过吧。啊~~”
淳然也急忙说道:“好,好,你们先去吧,我也准备下,今天就走。”
英子与何正奎一听师父这就要走,突然两眼通红地跑到淳然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两人连磕了三个头。淳然扶起两人,对徐梦归说道:“这两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英子这孩子家中变故,性子有些急躁,以后还劳烦多看着点。”
徐梦归回道:“大师放心。”
淳然眼睛也红了起来,长叹一声,双手合十躬身说道:“那贫僧就不送各位了,一路走好。”
尚文合十回礼,徐梦归和念巧有样学样,英子与何正奎哭道:“师父、、、”
淳然转身说道:“还不快走,非得等贫僧哭出来不成?”
徐梦归本不想当着恶人,但此时还是一咬牙说道:“走!”
五人转身离去,英子与何正奎一走三回头,只听到淳然念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
徐梦归低声问道:“大师念的是什么经,我咋听的那么耳熟?”
尚文叹道:“这不是经,是范仲淹写的《岳阳楼记》,我看淳然也起了凡心了。”
尚文在家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不是个单纯的武夫,人家可是念过私塾的,徐梦归上学的时候当然学过《岳阳楼记》,不过当时同学们手里拿的都是课本,他手里拿的却是《武器面面观》,自然记不得这些绕口的古文。(那这丫的怎么上的大学?)
教了四五年的徒弟都能和尚文拼个半斤八两,那师父得多大本事?淳然起了凡心更好,徐梦归心中窃喜,如果这老和尚真的愿意下山忧国忧民打鬼子,自然会来找他徒弟,徐梦归乐的不行,脸上却为表露出来,如果让尚文知道自己在打淳然的主意,再是好脾气也能扒他三层皮,尚武就更不用说,直接就能看到骨头了。
徐梦归开始幻想着自己带着一群传说中指头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少林和尚打鬼子,唐王算个屁,你那才是十三棍僧,等淳然老和尚下山,怎么说也要让他把牛金的同志们都练出来,嘿嘿、、、想到这里,徐梦归突然问道:“淳然在山上都练的什么功?”
尚文回道:“算是枪棒。”
“什么叫算是?”
尚文笑道:“淳然光扫地就扫了六年,在厨房又炒了十几年的菜,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淳然才真正开始练功。”
徐梦归瞪着两眼惊道:“光扫地炒菜就二十多年,那他还练个什么劲?!”
尚文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扫地用的扫帚长七尺,帚宽三尺有余,不管刮风下雨,寺中不允许有一片落叶;而那炒菜的铲子,干脆就是铁锨,锅宽三尺七寸,一次得炒出全寺僧人的饭菜,,别看淳然扫地炒菜看似浪费光阴,他练的基本功那才叫真正的扎实,不像我们兄弟,连寺里扫地的都不如。”
英子插言道:“师父还那么厉害?”
尚文说道:“武僧也是僧,不图名利,既然不图名利,又何必示人呢?淳然才是真正的高僧。”
徐梦归笑道:“嗯,高僧,偷吃都不知道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英子气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我说我师兄,你喊什么?”
念巧笑道:“那你喊个师娘听听?”
徐梦归哑然。
中午不到,五人就回到了牛金,刘山迎了出来,徐梦归脸上不再带任何嬉笑,向刘山介绍了英子和何正奎,刘山对二人表示欢迎,念巧带二人熟悉山里的情况。徐梦归问道:“有什么新情况吗?”
刘山回道:“药挺有效的,就是那箱子挺难开,还是石川同志用刀劈开的,牺牲的同志都埋在后山了,嗳~对了,来帮咱们的那群人都是什么人,我怎么发现里边还有九牛的土匪?”
“他们还没回去?”
刘山回道:“没有,带队的那位二当家的说话倒是挺客气,非说要等你回来,我怕出事,派了几位同志暗中盯着他了。”
徐梦归说道:“不必,把派过去的同志全部召回来,带队的那位叫崔鹏,是自己人。”
刘山说道:“什么?”
徐梦归将攻击夏口据点的事向刘山说了一遍,刘山说道:“这位宁大当家倒也是条汉子,我看是你不地道,把人家骗的够惨。”
徐梦归回道:“这不叫骗,叫忽悠,宁老爷子独善其身的做法在咱们看来固然不对,可他那时被军阀混战中国人大中国人打寒了心,才拉起队伍跑到山上做了土匪,但在骨子里他还是中国人,所以、、、”
“所以你就派那位崔同志去了他那里?”
徐梦归笑道:“你以为宁老爷子看不出来我打的什么主意?恐怕他不仅知道,还在有意帮咱们,他愿意投向咱们八路,可问题是他那帮兄弟愿不愿意就不好说了,宁老爷子之所以主动问我要人,就是为了让过去的崔鹏,潜移默化地影响他那帮弟兄,最后把整支队伍都带到咱们这里。”
刘山说道:“恐怕也是为了保住他那帮弟兄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
徐梦归继续说道:“既然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他能不同意吗?从这次崔鹏能带着一帮人来看咱们,就说明崔鹏已经成功了。”
刘山说道:“这些人毕竟都是当过土匪的,可不可靠。”
徐梦归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等我见了崔鹏,问问他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情况就知道了,他现在在哪?”
刘山回道:“山上,带着那些土匪帮咱们挖地道呢。”
徐梦归暗暗摇了摇头,刘山一口一个土匪,看起来要让他真正接受这群人,也是一个长期任务。等上了山,徐梦归首先去看那些伤员,只见林婷在山洞里正守在伤员身边,而童萍就躺在旁边的草垛上睡的正香。
林婷见徐梦归过来,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道:“萍萍刚睡着,别惊着他。”
徐梦归点点头,轻步走到一个伤员跟前,伤员见是徐梦归,刚想起身就被徐梦归按住,说道:“别动,伤口在崩开还得感染。”说完转向林婷问道:“那药怎么样?”
林婷回道:“烧已经退了,不过想真正养好伤,最快也得一个月。”
徐梦归皱眉说道:“一个月?一个月能发生不少事,能不能快些?”
林婷摇摇头说道:“营养跟不上,这已经算是快的了。”
徐梦归想了想,说道:“那就叫豆子他们多打些山鸡什么的,掺和在从据点来运来的粮食里给伤员补身体,咱们吃野菜就行。”
伤员激动地说道:“那不行,林大夫和童大夫更需要补,俺们这些大老爷们,顶顶就能过去。”
伤员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几个伤员连同童萍都被惊醒了过来,童萍见是徐梦归,揉着眼睛说道:“连长回来了?”
徐梦归压压手说道:“你回去休息吧,这里今天我帮你看着,有事让林婷去叫你。”
童萍也是客气,点点头,弱者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山洞。这是哪伤员已经低声向其他伤员说了刚才的事,不少伤员都表示不能受特殊照顾,一个伤员说道:“大家不吃我们也不吃。”
徐梦归气道:“屁话,等你们伤好了,想要这种待遇都没有,你们早些好,也省的大家为你们担惊受怕的。”从据点带的那些粮食,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看着眼前这群伤员,徐梦归心里就想打倒了五味瓶,自己带的兵跟着自己竟然有吃不上饭的时候。
伤员商量了一阵,选出一个代表说道:“行,那就换成林大夫和童大夫不吃,我们也不吃。”
徐梦归一愣,说道:“那不成了我站你们便宜了吗?”一指林婷:“你们可要知道,这俩丫头现在一顿就能吃双人份的。”
伤员们呵呵笑了起来,伤员代表说道:“林大夫和童大夫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人嘛,当然的吃双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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