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宁前往云南的火车上。
一个外表邋遢,满脸烙腮胡子的大叔,和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的十几岁少年坐在火车的洗漱台旁边,两个人兴致勃勃地吃着一桶……泡面!
悲催的大叔似乎已经很久没吃饭了,狼吞虎咽的吸溜着泡面,满脸的污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乞丐。
一个民工模样摇摇晃晃地过来,他急匆匆地抽出一根烟,点上猛吸一口,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大叔。
他的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在兜里掏了掏,拿出皱巴巴的两块钱,递给了地上的乞丐大叔。
大叔抬起头,似乎呆住了。
旁边的人受到了感染,纷纷掏出零钱来给他。渐渐的,他的手里多了一大把零钱。
这个大叔很没礼貌,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民工耸耸肩,心道只当喂了狗,扭头走掉了。
民工走了,大叔骂起来:“草,真当我要饭的了!”
这个大叔就是我。
我一边将那一把零钱收起来,一边狠狠地吃了一口泡面,仇恨地看向旁边的鸭舌帽男孩,申屠血。
他倒是很淡定,吃相也很优雅。
在他的劝说下,我决定跟他一起去所谓的卡瓦格博。
坐大巴到达西宁之后,我就准备找个地方取点钱,却被申屠血拦住了。
所以我终究以他的方式前往云南。不能换衣服,不能包车,最好没有座位,挤在人群里。
他如愿以偿了。
这些天,我多多少少对于卡瓦格博有了些了解。
卡瓦格博就位于云南省内,为太子雪山,也是世界公认最美丽雪山。最特殊的是,它仍旧是处女峰。
没错,在二十一世纪,登上设备如此先进的今天,连世界第一高峰珠峰都被无数次征服,可这山却至今无人登顶。
原因有两个。
第一,卡瓦格博本身特殊,山上冰川漫布雪崩频发,根本不具备攀登条件。
第二,卡瓦格博是藏传佛教的朝觐圣地,主峰卡瓦格博在藏族民间更充满宗教意味,位居藏区八大神山之首。在九几年被各国登山队多次攀登失败之后,于2000年通过了永远不允许被攀登的宣言。可谓官方民方联合封锁。
1987年以前,对于卡瓦格博,人们除了它的高度以外,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卡瓦格博并不是没有人攀登过。
1987年8月,来自日本上越山岳会的挑战者们,毫无准备冒冒失失地闯进了梅里雪山,想要征服这云南最美丽的梅里第一峰。等待他们的是满山的浓雾、大雪和没完没了的冰崩、雪崩。他们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攀登到5100米高度,在频繁的冰崩、雪崩以及难以攀援的陡峭冰壁面前,连卡瓦格博的影子也没看见,便宣告登山失败,撤营收兵了。
1988年,美国克伦奇登山队沿着明永路线,糊里糊涂地再次闯进梅里,同样,再次失败。他们仅到达4200米高度。
1988年9月,中国登山队与日本上越山岳会联合攀登到4350米,眼看就要到达冰川的顶端,但一面超过90度的大冰壁横在面前。这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宣告此次登山失败。
1990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再次侦察上山线路:雨崩冰川。一直上到5500米这一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神山震怒了。它被人类放肆的挑战震怒了。就在他们敲盆敲碗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得意忘形时,天气突然转坏,连续一天的暴雪,终于引发了雪崩。使得这一精英团队全军覆没。
七年之后,十七名队员的遗体被采药人发现。
1999年,也就是16年前,中国登山队再次聚集精英,甚至史无前例戴上了向导,用当时最好的卫星成像指引,带领着12名登山经验在8000米以上的高手,走向了死神的怀抱。
至此,在2000年,一个宣言被通过,这座因信仰和文化而被尊重的山,将永远不允许被攀登。这个宣言也代表着,世界上的登山健儿在面对这座圣洁不可侵犯神山的威严时,退步了。
不过我相信, 单单是这两个实质性的问题,根本拦不住那个丧心病狂的异族。
不过,拦不住那个异族,我们怎么上去?
那圣洁的神山之上,填满了无数登山者遇难的尸体,给此行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这卡瓦格博的圣名比之那棱格勒还要恐怖。
一路胡思乱想,我们坐火车从西宁到达了云南省的德钦县。
这个并不大的小县城拥有着浓重的藏族色彩,连天空中都弥漫着信仰的气息。
申屠血这次很大方,他直接来包了一辆车,沿滇藏公路北上去往飞来寺。
飞来寺是一个很著名的景点,也是此行我们前往卡瓦格博的一个跳板,这里通往一个卡瓦格博下的村庄,雨崩。
经过登山健儿们的不懈探索,攀登卡瓦格博的唯一途径,无非是雨崩冰川方向。雨崩村正是此行的起点,也是我们步入无人区的最后一个补给站。申屠血告诉我,无论是异族还是李红尘,他们肯定都会到那里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坐上了前往飞来寺的面包车。
一路上,我们见到了无数的朝拜者。他们前往的也是卡瓦格博的方向。
我感到很好奇,吩咐司机慢一点。
即使已是冬天,路面上铺满了皑皑白雪,他们的脚步依然坚定,眼神依然那么虔诚,每有一个人叫苦。
他们大多穿着藏服,手拿转经筒,嘴里念念有词,每走几步,就要跪下来拜一拜,额头贴到冰凉的地面上。
他们当中有步履阑珊的年迈者,也有尚未长高的少年,还有年幼的儿童。
有衣冠楚楚,也有衣衫褴褛,甚至也有四肢不全。可他们却都有一种祥和的面孔,见到行人注视会微笑。
我对这很是新鲜,几次上前询问。他们有的是从甘肃青海一路拜过来,有的是从四川拜过来,一拜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多,路上吃穿十分简单。
我曾傻傻地问一个衣衫褴褛的朝拜者,“你们从青海过来,得花多少钱啊?够么?”
那朝拜者笑笑,道:“佛祖之上,兜里有多少钱,也是尽数献给佛祖。”
我还见到一个断腿的朝拜者,面向飞来寺的方向一步一拜,衣服围裙已经十分破烂。只见同样朝拜的人们时而往他围裙的口袋塞上一块或五毛纸币,也不围成一团,继续行走,这种情况对他们而言已经自然的很。
我感触颇深,掏出一大把零钱,塞到那朝拜者的围裙口袋里。
他的微笑触动了我的内心,久久无法忘怀,拥有无限的温暖祥和。
回到车上,我说:“这些人疯了么,佛祖能给他们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宗教害人不浅啊……”
司机很惊讶地看了看我,没说话。
闭目养神的申屠血突然开口道:“每个人都有其人生的意义,我们不是想着它有意义活着的吗,若没有意义或看空一切还活着干吗?人生总要有个精神寄托的,或寄于钱,或寄于佛,或寄于人……相互之间何必嘲笑鄙视,各有其意义所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坚定走自己的路。”
司机赞扬地点头。
我暗暗摇头,若有所思。
何为佛?真的是传说中法力无边的救世主么?
我认为所谓的佛,只不过是人们的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人们心中虔诚,拜的究竟是佛?还是人生的希望呢?
一路感悟。
我们赶到了飞来寺,刚落脚,一个人就迎了上来,竟然是我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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