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个最现实的地方,得意时追捧者众,失势时人走茶凉。
不过年余,曾家已经日渐门庭冷落,几乎无人知晓他悄悄离京。
游福休沐在家,在父亲跟前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有些不解:“您派人盯着曾家?”
“留意曾家,不代表要对他不利,我知这些年他对你多有照拂。”游老伸手在火盆上方暖了暖手:“他昨日出门了一趟,并且去的是言宅方向,今日便悄悄离京,我不信这两者间毫无关系。他能被那姑娘看上的,也就是那一手查案的本事了。”
“爹觉得,曾大人已经被那姑娘所用?”
“曾家要想翻身,这确实是个机会。那姑娘行事像她的老师,虽算计人心,却不是以伤人利己的方式,而是让对方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自己也能达成目的。所以当年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被国师所用,如今,她也能让自己想用的人为她所用。曾正是,我游家不也是吗?”
游老叹笑一声:“明明是她要将我游家摆上她的棋盘,却不是她来请我,而是让我去找她,化被动为主动,话语权便也在她手里,一切得按她的来。”
“能让她惦记着去查的只有朱凌案。”游福将煮好的茶倒了一盏放到父亲面前:“当时沉棋撞柱时,假朱凌还未来她就猜到了结果,朱凌如今藏身在哪里也在她掌控之中。曾大人离京若是为查案,应该与此有关。而且,昨日曾大人派人给我传话,让我以查案为由将老壳派出京城。”
“老壳?”
“一个非常厉害的仵作。曾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就从好几个仵作里看出来他有本事,常把他带在身边,大人破的那些大案通常都有他的参与。”
游老笑了:“不但自己走了,还带走一个厉害仵作,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并且,没有要瞒着你的意思。”
“大人向来信任我。”
“知道他去干什么,你就也往这事上使使劲。”
游福点头应是:“和朱凌一案有关的卷宗都在大理寺归了档,案子已经过去这么久,没人留意了,我再去从中找找线索。”
“不要大意。”游老叮嘱儿子:“曾正在时,大理寺铁板一块,他离开年余了,未必没有变化。”
“儿子知道。”游福应下,稍一犹豫,又问:“她知道您在京城,现在明显又有了动作,可为何却不用我们游家?不信任我们?”
“谋士用人,正如将军排兵布阵,还没用到你,就代表还不到时候。”游老看着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炭:“我很好奇,她能布出一个怎样的局面来。”
时不虞这会想都不曾想过要动用游家,对她来说,游家算她的一张底牌。
有的家族屹立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他存在的意义,现在离那个时候,还早。
她这会正想着,怎么让计安在人不在的情况下,京城还盛传他的名声。
“阿姑,你派个人去给七阿兄递个口信,让他在浮生集开一场和计安有关的盛会,具体要怎么做我不管,做成大盛会就行。”
“是。”
万霞一出屋,宜生就进来了,从她犯过一次病后,她身边任何时候都会留人。
时不虞没留意这些,示意宜生帮忙把四个匣子搬到书案上,按顺序打开匣子处理这些本该计安忙活的事。
当晚她就知道了,七阿兄本人没出面,而是在大家酒兴正隆时撺掇着喝晕头的人提出来,响应者众,他再从中带了带气氛,时间就定在次日,雅集名称也直白:十方安定。
时不虞咀嚼着这四个字,看着那一张张无声悬挂着的宣纸笑了,十方安定,多美好的期盼。
也不知今日应下的人,明日醒了酒会有多少人后悔。
可这一次她却料错了,后悔没去的人是有,可有更多前一日不在场,得知消息后赶去的人。
他们有的未必擅长此一道,有的胸无点墨,肚子里全装的酒肉,有的甚至年纪老不小了,陆陆续续都赶去了浮生集。
不管是不是能吟诗作赋,拍手叫好的声音一定是尽了力的。
还有言十安曾经的同窗,受过他好的人,用过他提供的笔墨纸张的人。
甚至有些没和他打过交道但认可他的人也来了,将浮生集装了个满满当当,气氛撑了个热热闹闹。
这一日,满城尽议十安公子。
达成目的,时不虞很开心。但让她更开心的,是那些未请自到的人如此之多。
朝代兴衰,有迹可寻。
如今的大佑,怎么看都还有救。
雪停了,像是没下够,气温并没有回升多少。雪化得很慢,风一吹,那点雪水结成冰冻,路上滑得很,马车不稳,路上行人更少了。
可有的人,还是出门了。
“姑娘。”言则快步进来禀报:“朱宅有动静。”
昏昏欲睡的时不虞顿时来了精神:“说!”
“属下的人看到有人拖了三具尸首到荷塘边,凿开冰面,将尸首绑了大石头扔下去。依您的嘱咐,确定那些人走了后,他们把人捞上来了。”
“这种天气下水,受大罪了。平时你们公子都怎么赏的?”
“赏一月月钱,也赏过十两银子,或者名贵锦缎这些。”
时不虞暗中比较了一番:“那就赏十两银子吧。”
言则笑:“小的替他们向姑娘道谢。”
“是他们该得的。”时不虞端着茶盏在手里转圈:“这种天气尸身能保存一段时日不坏,让他们把尸首放好,之前你家公子使过的手段都使出来,最好能放到等曾大人回来。”
“是。”
寒冬时节,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
朝堂一切如旧,皇帝也过回了他觉得最舒心的生活,不,甚至更荒唐。
“素绢说,在宫里谁都可能是敌人,她不敢留任何东西在身边,证据是不可能有的。”
兰花直起身接过万霞递来的茶,重又坐下继续道:“她说贵妃极谨慎,她能去到贵妃身边的时候并不多。但她是医女出身,对药味很敏感,每次去贵妃宫里她都闻到过同样的味道,花了些时间她才大概弄明白是个什么方子。”
“伤身的方子?”
“相反,是个大补的方子。”兰花道:“她说,若只喝这个方子,对身体有益,可皇上常年有喝鹿血的习惯。”
“补上加补,久了身体会受不住。”时不虞若有所思的低喃:“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好办法。”
兰花喝了口茶:“素绢想问姑娘,是否要把这事掀开来,她有法子。”
“不着急。”时不虞笑:“让他多补补,多多的补。”
兰花也就笑着应是。
“素娟还说,贵妃宫里近来杖毙了好几个宫女,但她怀疑宫女并不是被杖毙,她们都长得很出挑,而且她在得知杖杀了宫女后找理由去过贵妃宫里,并未有闻到血腥气,而且,贵妃宫里也没有打死人的紧绷感,小宫女都没有。”
时不虞轻轻点头:“从相国府传回来的消息看,近来送进去的人不多,他们不敢再太过明目张胆是个原因,这事传开后各家也都很戒备,再想下手不那么容易了。新鲜的人不够多,他又已经玩得心花了,野了,由奢入俭难,开始对宫女下手了。让素娟保护好自己。”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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