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安名下的铺子已经卖了一些,所以时不虞仍是选择去一开始就说了不卖的寸阴斋。
这地方对计安来说意义非凡,在她这里也就比其他地方要紧。
为了唱好这一出,她已经派人先一步去和周掌柜串谋。
这个时辰,书坊外边虽然已经不再排着长队,但仍旧人来人往。
挂着言字木牌的马车一停下,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吸引过来。
京城言姓并非只有一家,可姓言,同时又和这寸阴斋有关的只有一家。更妙的是,这一家并非真姓言,可言宅的门匾至今不曾更换过,但凡说起,仍称言宅。
而这一家,如今主事的只得一个看似无名无分,却不知不觉间已经得到诸多人认可的未婚妻骆氏。
车门推开,从里边出来的果然是骆氏。
周掌柜快步迎出来,看到姑娘这弱柳扶风般的模样顿时脸色大变,嗓门都尖锐亮堂了!
“姑娘您这是生病了?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时不虞靠在丹娘身上虚弱一笑,声音也有气无力:“我无事,不用担心。”
可只看她现在这模样,谁也不能说她无事,旁边就有人道:“骆姑娘,这寸阴斋大家一直都自觉守着,你不用担心这里出什么问题,还是快去请大夫为好,身体要紧。”
时不虞略一倾身向说话的人致谢,苦笑着摇摇头,往书坊里走去。
经过门口堆放粮食的地方,看着那一堆的粮食她更是低下头去,掩饰似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书坊此时的人比白日里要多得多,周掌柜在收到消息后就把收起来的那些桌椅都重新摆开了,此时坐了不少人在看书抄书。
这段时日,大家为了不耽误筹粮并不会在这里多做停留,待人少了才会来,就比如眼下。
时不虞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历史上,文人有种种被人诟病的地方,但同时也得承认,是他们延续了文化传承,也是他们撑起了民族脊梁。
有的文人,骨头碎了信念也不会碎。
或许,这些人里将来就能出栋梁之才。
“姑娘,您请坐。”
时不虞看着周掌柜放椅子的地方,靠着左手边的大书柜,不算起眼,但这个位置正对着摆放桌椅的地方,且无遮挡,在这里说话,很好被人听去。
能被安排在寸阴斋的管事,果然非同一般,时不虞边虚弱的坐过去边在心里道。
“您此时过来可是有要紧事要嘱咐?”
时不虞脸色不是很好看,笑得也勉强:“明日一早,你在外边贴个告示,自明日起我们不筹粮了,还没有兑换的铺子也不兑换了。”
周掌柜面上一喜:“姑娘,大军所需的粮食够了?”
“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怎可能够。”心是觉得自己说漏嘴了,时不虞又补救般说了一句:“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
“是我浅薄不懂事了,只想着竭力为殿下筹粮,却忘了这事岂是我能做的,置朝廷于何地,又置皇上的脸面于何地,皇上不追究我行事鲁莽已是皇恩浩荡。”
周掌柜一脸着急,看似低声但又能让附近的人听到:“可殿下已经连上数道折子求粮,至今也未……”
时不虞靠到丹娘身上,转头将脸埋入她怀里,语气哽咽:“我想活着等他回来。”
寸阴斋里,已经无人能安心看书抄书了。
“无事。”时不虞轻拭眼角,转头看向周掌柜勉强笑了笑:“皇上应该看到安殿下的求援信了,若有朝中拨粮,自然是用不着我们自行筹集。明日你这告示贴出来定然有人来问,你要让书坊的人都好些解释,莫引起风波。”
“是,小的谨记。”周掌柜眼角余光瞥见书坊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便又道:“那药材的事……”
“大家都不容易,药材就不大张旗鼓的筹集了,我已经派人去远一些的地方买入,能买多少买多少。”时不虞再次轻叹一口气:“手里的银钱已经快被掏空了,再需要用钱,怕是得卖宅子才行。”
周掌柜忙急声拦阻:“姑娘,殿下已经不剩多少基业……”
“没办法。”时不虞又低头擦眼睛了:“他想要把大佑的国土全部夺回来,我则想要他安全回来,和这两桩事比起来,其他事不值一提。你别管这些,明日记得贴告示,措词用语都得缓着些,不可挑起事端。”
“是。”
时不虞扶住丹娘的手臂借力站起来,可那腰才直到半途身体晃了晃便跌坐回去,眼睛一闭没了动静。
“姑娘!”
周掌柜忙上前虚扶,书坊里的其他人也都齐齐往这边走了几步。
丹娘揽着人急声喊:“周掌柜,附近有医馆吗?快请个大夫来看看?”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请。”周掌柜左脚打右脚踉跄着往外跑。
书坊里的都是读书人,对男女大防到底看得重一些,此时便是担心也都没有过分走近,只不远不近的看着,并隐隐将两人护住,不让后边进来的人靠近。
丹娘弯下腰,一脸着急的弯腰轻唤:“姑娘,姑娘你醒醒……”
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时不虞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她挤眉弄眼,皮了这一瞬,很快又老实闭上。
丹娘悄悄深吸一口气,她也是没想到,这大戏轮到她登场了。
好在医馆确实不远,周掌柜拖拽着老大夫快步进屋,推着他来给姑娘号脉,背着药箱的药童都慢了几步。
大夫显然知道这位的身份,示意丹娘放一方丝帕到手腕上免得冒犯。
丹娘从姑娘手中取了帕子给大夫看:“近来为筹粮筹银,姑娘正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造册,那些上好的布料也都准备典当了换些银钱,所以现在用的都是棉帕。您就这么号脉吧,姑娘心中坦荡,不会在意这个。”
若是旁人这般作派,只会被人当成做戏。
可这么做的人是骆氏,他们只觉得不可置信。
在京城出了名阔绰,被人笑言最不缺钱的十安公子,另一层身份还是皇子殿下,如今却缺钱到了这个地步。
稀奇吗?
当然稀奇。
想得通吗?
想得通,却又觉得荒唐。
筹集了巨量粮食在手,买铺子也只为兑粮,军中缺药材也是用自己的银钱在购入,几乎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在养全军的安殿下,怎么看也和缺钱扯不上关系。
可现在,他的未婚妻却拮据到了这般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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