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虞此时脑子里只剩一件事:怎么拦住那些往死路上狂奔的人。
“有一句话,派出去传话的每个人都一定要说与他们听:外忧和内患,只可存在一个。外忧未除,现在绝不可生内患。若同时并存,大佑必亡。”
言则应是,见人手已经到位,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示意两个人上前来跟他一起听令,这样就不必他浪费时间再转达了。
“给金吾卫何兴杰,监门卫袁浩递话,尽全力拦人,下手的时候别太狠,尽可能不出人命。动作要快,绝不能让其他禁卫加入进来,会失控。”
“去找齐心先生,请他多请些德高望重的文士过去安抚人心。”
“去浮生居找我七阿兄,让他帮忙按住浮生集的人,并请他们帮忙去拦人。”
“给李晟传话,把他手下的人分散派去各处设路障,不要让所有人都往一个地方集中。再告诉他一声,他的人要是敢在这时候欺辱人,我让他这一辈白干,他十八代子孙也休想翻身。”
“请庄家、窦家、曾家、邹家派出人手拦人,四家离得远,把他们各自那一片街上的人拦住,不要让他们汇合到一起。”
“把我们明面上能动用的人全部混入人群里,若有人借机生事,全部给我揪出来。”
一口气连下数道命令,时不虞闭上眼睛细想自己还能做什么。
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让丹娘去走第一步,她是把骑马和走路这个时间差算进去了。
可正街上不能跑马,必须得是个熟路的人带着她从小巷绕过去,这里又会拖进去一些时间,以丹娘的马术,加加减减算起来,顺利的话应该能提前赶到。
就算慢一步,只要寸阴斋烧起来,他们知道了也会先去灭火。
要他们命的是心气,救他们命的也是心气。
睁开眼睛,时不虞张口欲言,想想还是作罢,那里得自己去。
“去永亲王府。”
“是。”
永亲王府那间只供奉着一人的屋子内,永亲王撑着拐杖跪在蒲团上,静静的抬头看着皇兄的牌位,抓着拐杖的手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着白。
养鸡税一出来,他的心就凉了一半。
刚刚得知读书人涌向宫门,剩下另一半的心也凉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大佑在往深渊滑去,而他想拽住都无能为力。
皇帝有几桩事最不能容,眼下那些读书人做的就是其中一件。他既拦不下那些不怕死的人,也拦不住必会盛怒的皇帝。
皇兄励精图治几十年才终于把颓势已显的大佑拉回来,并打造出一个盛世,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又被他的儿子败光了。
无能啊!真是无能!
皇帝无能,他无能,都无能。
“王爷,骆姑娘来了。”
永亲王一时没想起来骆姑娘是谁,竟敢登永亲王府的门,幸好脑子转得快,想起来计安那个未婚妻用的是骆这个姓。
看着皇兄的牌位,永亲王想,正好让皇兄也见见那丫头。
“请到这里来。”
下人意外极了,便是家里几位主子,王爷也只允他们在年节时进来,没想到竟会让骆姑娘进来。
王爷这样的优待,使得他引着骆姑娘过来的时候,态度更恭敬了些。
时不虞今日走得飞快,进屋后就准备见礼然后说事,可入眼的神龛牌位,让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永亲王撑着拐杖勉力站起来:“过来上炷香。”
时不虞没二话,取香,点香,跪拜,之后插入香炉时她看清楚了牌位上的名字:计渊。
这是启宗的牌位,被他的弟弟虔诚的亲自供奉着。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她转向永亲王草草福了一福,直奔主题:“请王爷立刻派人去皇室各家传话,无论此时身在何处,在干什么,全部归家。避着点读书人,绝不可做,也绝不可说刺激读书人的话。和皇室沾亲带故的所有人,此时只要不被别人挑拨生事,像个死人一样安静就是最大的贡献。”
永亲王刚坐下,听着这话什么也不多问,立刻起身去下令。
时不虞听在耳里,眼神重又落在那牌位上,在心里道:您在位时英明神武,泉下有知也要保佑今日之事能安然落地,血流成河,伤国运,白胡子也不得安宁。
永亲王把事情吩咐下去,转过身来看她看着牌位,姿态坦荡,不卑不亢,让他往下沉的那颗心都缓下来了。
拄着拐杖往回走,永亲王问:“有办法?”
“我尽力安排了,若还是等来最坏的结局,也只能认下。”
时不虞收回视线看向永亲王,见他走路都艰难,走过去搀着他过去坐下。
“若到那时,恐怕得国师出面才能稳住局面。”
对上她的视线,永亲王一愣,自皇兄过世,谁不是高高供着他,皇帝再看他不顺眼也得扯张遮羞布面子上过得去,被这么明目张胆的瞪视,还真是许多年没有过了。
别说生气,他甚至还觉得有点意思,不把他的身份当回事,不畏惧他的人,活到这把岁数了这样的人也不多,更不用说还是个小辈了。
“你也别瞪我,以他的性子,到那时不必人去请,他自己就出现了。”
时不虞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气,往蒲团上一坐,道:“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事情走到那一步去。”
“要是能不折腾他,我也欢喜。”
永亲王这话说得真心,他比国师小了十多岁身体都这样了,那人休养得再好,也改变不了已经八十多的事实。这个岁数,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大佑之福。
“还需要本王做什么吗?”
“做不了什么了,只能等。”
屋里沉默下来,永亲王摩挲着拐杖上的龙头,片刻后道:“你当知道,你今日做的事瞒不住,其他人或许会因此对计安更信任几分,但皇上会更忌惮你。”
“所以他后面肯定会对我下手。”时不虞轻笑一声:“我都知道了,就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
见她心里有数,永亲王就不多说,而是问:“计安什么时候能回来?”
“年前。”
“肆通城和新斧镇都是军事重地,不好夺。”
“那两城的城防设施,是由时烈老将军一手建立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永亲王坐直了身体,眼里都更有了神彩:“你是说……”
“我什么都未说。”时不虞托着腮,眼神又落在启宗那牌位上:“城池想要从外攻破确实难,但若是从内里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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