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计安才打开陈威交上来的东西。
一封,是陈威于此事上的自述。
一封,是自愿为证,以亲眼所见证明时家军和忠勇侯对大佑的忠心。
两封,是皇上给他的旨意。
计安其实有些失望,陈威并未拿出更有力的实物为证,可想到老将军曾说过的话,这点失望也就散了。
老将军说:“我在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就送回京城了,可这事就好像坐于高台上的人问下边跪着的人是不是要告他。问题从始至终就不在外人身上,在京城,就不牵连更多人了。”
老将军看透了,并且再怨再恨也把国放在前,家放在后。甚至,他把陈威的功劳抵在了时家这件事上。
他完全不必如此做,可他偏就如此做了。
因为他知道,将来陈威不好封赏,给得少了,被人诟病。给得多了,可能把人架高了会毁了他。
可世人想不了这么多,这么远,只会认为是他计安没有容人之量。
更甚者,会把这事落于私情,认为时不虞为了家仇,新君为了讨好时家女杀害功臣。
总之,不会有好话。
老将军用陈威对时家的亏欠和他的功劳互相一抵消,这些麻烦就没有了。
将来只要陈威还在前线为大佑开疆拓土,他的功劳就还能再有,那之后的功劳全属于他,只要不再行差踏错,没有后辈子息需要庇护的情况下,足够他用了。
老将军想得很远很远,为时家想,为不虞想,也为他计安在着想。
计安被这么维护着,就想啊,老将军为他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不虞更是只差没把命给他了,若将来他有一天和不虞反目,得无情无义到什么地步。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不得善终那种。
那不行!
只是想了想,计安就打了个冷颤,要真落到那个地步,一定伤害了许多许多人,以不虞的性情,无论到时是在他身边还是远走,恐怕都会反了他。
想到不虞,计安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一句:言十安,今年家里的三角梅开得特别好。
这句话,缱绻得让他只是想一想就心下柔软。
他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他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他也知道,皇宫之主佳丽三千,想要怎样的美人都能得到。
可他太了解自己,以他的性情,如何让这些人睡在身边就是一大难题。
更不用说,还要不防备她们,还要和她们说笑玩乐……
计安想象不出来那样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绝不会让一个陌生人睡在枕边,不,连近身都不可能,更不用说信任她。
目前为止,能让他信任的,想让她睡在枕边的,只有一个时不虞。
按住自己的心口,计安深吸一口气静心,现在不是他想不想,是那个人随时想跑。
先看到她人吧!
再次深吸一口气,计安将不虞送来的东西全部铺开,在她部署的基础上再次做出安排。
传旨的人晚了三天才到。
计安静静接了旨,并未有任何反抗,可军中愤怒非常。
“一个时辰!竟然只给殿下一个时辰收拾东西!他们怎么敢!大佑领土多少年没有扩张过了!是殿下!是殿下扩大了大佑的版图!”
“知道只有一个时辰,就别浪费在置气上。”孟凡一巴掌把说话的人按住,环视一圈,道:“我们动不得,但有些人本就不在其中。有交情的去道个别吧!”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都知晓,殿下身边那些人,可都未记录在册,未拿朝中一分饷银。
其他人自去道别,军中几位将军都来了计安面前,不用再表忠心,这支军队早已经是安殿下嫡系。
孟凡留在最后。
他也没有多说无用的话耽误时间,直接道:“孟家,听从殿下调遣。”
计安接住了这话,接下来,他需要孟家在京城的支持。
把种种安排部署下去,计安回了新斧镇僻静处的院子。
“阿姑今日如何?”
林大夫回话道:“比昨日醒得久了些,不过这毒霸道,全部拔除还需要点时间。”
计安看着睡得沉静的阿姑:“什么时候醒的?今日还会醒吗?”
“还是早上醒的,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再醒。”
计安挥手让他退下,拖着椅子靠近床头,坐下来撑着下巴道:“阿姑,你想不想她?”
万霞没有动静。
“我想她,想得不得了。”计安笑着,没有了在旁人面前的算计和不信任,看着就像个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青年:“她在等我回去呢!”
万霞还是没有动静。
“她说三角梅开得极好,其实在那之前,那一墙三角梅不过是零零散散的几朵。是她住进那个宅子后,那里的三角梅才开得满墙都是。因为她来了,言宅才生机勃勃。”计安笑着:“不过这会她肯定在生气,我把你受伤未脱险的事告诉她了,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挨骂。”
“我都受伤了,你还让我挨骂。”床上的人还未睁眼,没好气的道,姑娘要真生气了难哄得很。
万霞心里也有点虚,出来的时候她还答应了一定要回去的,真就差那么一点就回不去了。
睁开眼睛看着把自己气醒的人,在心里提醒自己他的身份,可那语气仍称不上好:“谁让你不等我醒了再传消息回去。”
“你熬了三天才脱险,我当时哪敢瞒着。”计安一点不介意承认自己在不虞面前从心,当然,万霞更不介意。
“要回去了?”
计安轻声应了一声:“这一路不会顺利,就不带你了,等你身体好转了再回。”
万霞轻轻点头:“小心些,这一路会比战场上更凶险。”
“放心,不虞和我都做了安排。”计安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我们京城再见。”
“好,京城再见。”越加显得瘦削了的万霞眼神温和的看着他:“和姑娘说一声,我稍晚些回来,有什么想吃的给我来信,这边有不少好东西,我给她带回去。”
计安应了声好,起身离开上了城墙。
阿姑在京城能再见,可有些人,有些景,有些物,今生都难再相见。
最后仅剩的时间,他上了城楼。
这是他打下的城池。
这是他,走得最远的地方。
也就走到这里了,计安往最远的地方看了看,又看了看,转身下楼。
他该回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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