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虞紧紧抓着节奏,继续往下说:“若是我请来的大夫,皇上怕是不认。皇上派来的,我自然也信不过。那就劳烦永亲王派人去太医院请几个名声好,尤其是对毒这一道更加擅长的御医过来。”
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永亲王都只能接下来:“计晖你去。”
计晖深深的看时不虞一眼,领命离开。
时不虞将腿骨送到永亲王眼皮底下,离得近了,骨头上的绿色更加明显,一看就不正常,所以他之前才会一直盯着看。
时不虞拿着腿骨慢悠悠的走动着给其他人看,完全没把这先皇的腿骨当一回事,反倒是看的人表情中透着敬畏。
嘴里自然也不停:“得是多霸道的毒药,让一个死了二十三年的人的尸骨还有这么强的毒性。你真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露?把可疑的人全杀了,把事实掩藏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时不虞呵笑一声,转过身直面皇帝:“死人确实不会说话,但是尸骨会。”
皇帝阴沉着脸:“就算先皇真是中毒身亡,总不能因为是朕坐了这皇位,就理所当然的把脏水泼到朕身上!”
时不虞笑了起来,竟然这么快就不再否认先皇是中毒身亡,这对手真是太弱了,若非有皇权护身,这大殿之上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碾压了他。
把骨头放回盒子里,时不虞回头看向殿外:“计瑶来了吗?”
一众人随着她的视线往殿外看去,就看到大公主一身素衣进殿,她低着头,走得不快,离得近了还能看得到她在发抖。
时不虞也在看她。
从老王妃那里知道了计瑶在先皇死后的异常,她就怀疑这位大公主知道点什么。
是人就有弱点,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以是权势,可以是她的子女,也可以是她自己。
计瑶对谁都无情无义,对驸马也没多在意,但两个孩子是她的命。
她让人把计瑶带到面前来,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说出真相,保她的孩子一命。
二,一家人团团圆圆去死。
她选择了第一个,但是提了要求:必须是在计安胜算远大于皇上的情况下,她才会出面为证。如果胜算全在皇上那一方,她不会去送死。
时不虞答应了,现在看她如约来到这里,因她这点慈母心肠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计瑶埋头走到她面前,抬起头来看向她。
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步,计瑶心情复杂极了。虽然之前已经见识到了她的厉害,可现在她才知道,她以为的那点厉害算得了什么!把皇上都逼得一退再退,这才是真正的厉害。
“你让计安的姐姐来为你做证?”皇帝声音里带上了笑意:“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戴卿,大理寺是这么断案的吗?”
“皇上真要让大理寺来断案?”戴景行还没说话,时不虞就把话截了过去:“以我们手头上现在的人证物证,如果真让大理寺来审理此案,已经可以把你缉拿下狱了。”
皇帝看着满殿群臣,竟没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时不虞大胆犯上,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狗东西,这会都不敢抬头看他。
皇帝怒极反笑:“计安还不知生死,你们就对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低头,会不会太早了些!”
仍然没人说话。
别管之前是哪个党派的,首先都是有脑子的人。
他们此时的态度和安殿下有关,但也不全部是因为他。最重要的一点是皇上没有了皇嗣,就算最后坐上皇位的不是安殿下,也绝对会要换个人。
永亲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没有谁会在这时候为败者出头。
时不虞看得明白,所以才会早早按住七寸,让宗正寺站到计安这一边来。
在皇位继承上,宗正寺的态度远比臣子以为的更重要,跟在启宗身边长大的永亲王,对皇室宗亲的掌控还在皇帝之上。
皇帝昏庸,不止是看低了他,还曾经羞辱他,永亲王早就对他冷了心。
如果没有这些事,两人也就是不冷不热的处着,可有了更好的选择,永亲王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他们叔侄之间早就没了情分的牵制。
“计瑶,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计瑶心下一抖,但在此时不敢有任何其他心思,将在心里埋了二十三年的秘密道出。
“父皇膝下只有我和清欢两个公主,没有皇子,父皇曾笑言,没有皇子就让我这个长公主当女皇。听得两回,我便也……生了心思。”
把心里最不想示人的一面表露出来,计瑶觉得难堪,但还得继续往下说。
“父皇宠爱丽妃,常去她那里,我便很担心她会生下皇子。只要父皇一直没有皇子,那我就有希望做女皇,所以我非常关注丽妃殿中情况。那天,我安插在丽妃宫中的人传话说要见我,有要事向我禀报。可过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人。我被勾起了好奇心,极想知道要事是何事,便决定去一趟丽妃的华羽宫。”
计瑶抬头看向上首的皇上,她的皇叔:“我在宫中出生,长大,父皇还从不限制我去处,我对宫中各处都极为了解。哪个地方不该有人的时候有人了,哪个地方本该有人的时候没有人,这在宫中来说都不寻常,所以离着华羽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觉出了不对劲。”
回想年少的时候,计瑶的声音软了下来:“那时满脑子都想做女皇,看到那阵仗就想着一定是丽妃犯了错,父皇宠爱她,不想让她丢了脸,才让人看住四周,那我偏就要去拿住丽妃这个把柄。”
丽妃本来木头人一样站着,这会回头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计瑶还有过女皇梦。
“扮成小太监让人找到我,找到了重赏,这是我在宫中时常玩的游戏,玩得多了扮小太监就有了经验。我和内侍换了衣裳,凭借着对宫中的熟悉走近了一些,再想靠近就发现华羽宫外的宫女和内侍是往常的五倍之多,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过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的觉得危险,既不敢再靠近,也不敢离开引人注意,就装成守夜的小太监站在暗处,腿站麻了也不敢挪步。之后,我看到了皇叔。”
计瑶语气缓了下来:“皇叔穿着禁卫甲,贴着小胡子和一队禁卫在宫中巡视,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是你们巡视的时候说话,我认出了你的声音。我虽然只有十二岁,也知道藏头露尾做的一定不是好事,当时就不安。差不多寅时正,是父皇该起的时辰,你独自过来了,然后我看到在丽妃尖叫时,你在笑。”
计瑶眼泪流了下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那个笑容,当时形容不出来,后来知道了,你那是得偿所愿的笑。我趁乱回到自己宫中,怕你知道我那晚出去早上才回,装疯杀了知道我那晚出去过的所有人。我害怕,只要一想到你那个笑容我就怕得发抖,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克服看到你就发抖的毛病。后来清欢试探我,我也不敢表露半点。你让我嫁谁我就嫁,我知道他是来看住我的,随便他看,反正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想活着。后来有了孩子,我就只想让我的孩子能更好的活着,其他的,我都可以忘记。”
擦去眼泪,计瑶自私得坦荡:“如果今天不是计安占据上风,我仍然什么都不会说。螳臂当车那种事谁爱做谁做,我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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