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进打断了店主的继续追问，尴尬的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对了，明天什么天气？”
这本是没话找话的话题，但店主愣了下又泄了一口气。
“吾勿知，之前没有开收音......。”
两人同时看向斑驳墙壁上的挂钟。
六点五十八分。
人到中年的阿进笑起来。
“差两分，可以听丽的呼声。”
店主呵呵冷笑，把锅里的菜铲出来，腾出手来打开了身边的收音机，把频道调了一下。
“已经停了七年，死又不全死，就天天播他人的天气预报几分钟。”
“我记得咱们刚开始出来混的时候，”提到丽的呼声，阿进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我们天天听丽的的节目，你话你还要去丽的呼声当播音来的，结果呢，一个炒猪油饭的油腻佬。”
“你就了不起了，”店主反口挖苦他，“做武行几十年，哎，不说了.....。”
虽然暂时只有一个菜，但阿进已经熟练的取了一瓶啤酒边饮边吃起来。
两杯啤酒猛然下肚，身上起了一层爽气，阿进又疑惑的看向了挂钟。
“阿栋啊，你这个钟是不是坏了？”
“嗯？”
“七点零三分了，为什么收音里还是一点声音都没？”
“哦？”
店主低头看了一眼收音机。
“冇问题啊，频道也对，诶，出了什么事？”
两人捣鼓了半天，最后确认了一件事——丽的呼声的免费天气预报从今天起也停了。
想到自己今天也刚好失业被迫退休，阿进觉得世间的事对自己充满了讽刺。
又是几杯下肚，总觉得心头沉闷的阿进把手慢慢的伸向了店里的电话。
......
张宏城也没想到居然丽的呼声已经这个样子，居然还有“忠实听众”会专门打电话过来询问为什么不播放天气预报？
虽然他立即转告了明天的天气，但很明显电话那头的人在乎的并不是天气预报的内容。
打电话的人有些迟疑，但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呢，是个武行，刚刚要退休，我当年入行拜师的时候呢，家里为了庆祝，打电话到丽的呼声点过一首歌听，不知可不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张宏城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中年武行人不得意的一生，这位高进先生叙述得很平淡，可张宏城和把耳朵凑到电话边的楚描红都听得很入神。
虽然很同情对方，但这个要求不是他们两口子可以做主的。
好在夏润主管这方面的人很好说话，思考过后觉得给老听众一个小小的方便也没什么。
就怕张宏城两人找不到那么古老的歌曲带子。
而且歌词也不犯内部和这里的忌讳。
审批的人先写了一句意见，后又觉得不能让处理这件事的人为难，便又加了一句话。
【酌情处理，在这位高进先生退休宴的当晚，播放一两首他喜欢的粤语歌是可以的，词曲内容不得违反两地规章内容的歌曲即可，注：如果找不到这种老带子，或可试着哼唱给人听。】
只是负责批复这件事的人并没有人提醒他要防备这两个被发配的人，故而那张批复条子回到张宏城的手里时，某人在看到那【注】后面的一行字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自己老婆不就是被颜值、医术和智商耽误了的歌唱家么？
——至于配乐也好说，那帮街头乐队的成员应该可以充数。
张宏城笑着弹了弹这张条子。
总算是有点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了，要不然这种平淡的悠闲日子过得他浑身都快发霉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张宏城自己想的不过是玩一玩的念头，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个即将完全落幕的丽的呼声电台搞出什么名堂来。
只不过之后的事情发展，只能说是世事弄人，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与旁的孕妇不同，楚描红觉得自己的嗓子和肺活量是没问题的，楼下街头的几个乐队成员也欣然应约而来。
哪怕丽的呼声电台已经是昨日黄花，可能根本没有听众，但好歹这也是以前辉煌过的频道。
他们乐队有过这次经历，算是比其他的乐队高了一个档次！
楼上这么叮咛咣当一闹的，自然引起了一楼人们的注意。
要知道国内新闻社驻港岛的这些人，那才是真正的藏龙卧虎。
能文能武能写，能唱的不在少数。
这帮人平时的娱乐活动也很少，在打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少爱好音乐的人立即也来了兴趣。
配乐的乐队中很快多出了笛子和二胡。
甚至有人在国内还专门搞过音乐制作，腾出时间来亲手操刀这首配乐的录制。
新闻社的领导也没去管这群人，就当他们自娱自乐了，歌词自然看了一遍，一点问题没有。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过更多的东西。
此刻的夏润高层和新闻社的领导脑子里在想的都是如何完成招商引资的任务——鹏城即将设立特区，吸引客商到内地考察的任务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转眼便到了三天之后。
晚上六点半。
还是那家没有什么人气的小饭铺。
店主今天不接待外客，店铺中摆了两桌，瘸着一条腿的高进换了身光鲜的衣服在门口等着。
他以为落魄如自己这样的人，退休宴估计是请不到几个人的。
但班里的同行几乎都来了，可他记得今晚应该是有戏的。
于是一桌变成了两桌。
可还没等他安排完，自己那几个名义上的徒弟也带着朋友过来捧场，然后是当年的同门，第三桌不得不另外安排上。
高进觉得后头不会再有人来了，正准备进门，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出租车的声音。
“进叔，”亲切的称呼声让高进一时愣住，他万万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当红的红阿姑小妹赵芝，“是不是还没有开席，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啊，是赵小姐？没想到您也会来。”
“进叔说笑了，你受伤退休还不是因为给我当替身，我要不来，还不让圈子里人都戳脊梁骨。”
赵芝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招呼了不少圈内的朋友，多数都是与高进有过一面之缘的。
第四桌安排上。
高进脸上终于彻底舒缓下来，这场面也够了，不枉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些年。
饭菜陆续上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的店主看了一眼挂钟，随手把收音机打开。
七点了！
“这里是丽的呼声电台。”
女播音的粤语有点奇怪，但却异常的悦耳，相当的抓人耳朵。
席上有人愣了一下。
“丽的呼声？不是早就停着好些年了？”
“是啊，我听说如今被抵押在那边人的手里。”
接话的人隐晦的指了指北方。
“我听说马上就要销牌，也不知是不是真？”
而高进和店主已经开心的竖了耳朵。
“本来本台已经停止转播天气预报，但三天前我台接到一通电话......。”
“......这首老歌送给高进先生......。”
有些陈旧的歌声在店铺里缓缓响起，所有人都举杯看向高进。
“进哥（叔）饮酒啊~！”
高进笑着一饮而尽。
他也没想到丽的呼声居然会这么给面子，这场退休宴，冇遗憾了！
几分钟的歌曲散去，众人正笑着准备坐下，谁知收音机的好听女声再次出现。
“为了感谢本台忠实听众高进先生的喜爱，本台虽然即将完全停播，但还是特意制作了一首歌曲送给即将退休的高进先生，以作留念，喜欢高进先生和收音机前的听众们喜欢，感谢大家这些年的支持和厚爱！”
店铺里顿时掌声一片。
高进笑得脸都红了。
不过到此刻，还没人觉得收音机里会传出什么了不得的歌曲来。
更有知道内情的人暗自摇头，希望掌控着这个频道的那方人不要出洋相才好——在流行歌曲方面，两边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收音机里在说话的女生，似乎用手轻轻拍了拍话筒。
先是一阵舒缓的二胡声，接着好听的女声轻声开唱。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
店里瞬间一片安静。
不愧是号称拥有最惊艳开头的粤语歌，第一句的杀伤力堪称无解。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这种档次的歌曲......会是献给高进这个瘸腿退休武师的？
“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
“每一串泪水，伴每一个梦想~~，不知不觉~~全溜走~~。”
“不经意在这圈中转到这年头~~，只感到在这圈子经过顺逆流~~~。”
听到这两句，高进的眼眶瞬间红了，人也痴了。
（女主不走文娱路线的，玩票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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