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沈筝刚把胡利开送走——同安县民们称亩产筛种,他比他们还要兴奋。
对他来说,那种感觉就像他头上支了个杆子,杆子上挂了两大坨肉,一直在勾着他前进。
他已经等了太久,迫不及待了。
余正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急功近利,总归不过这几日的事情,还特地来一趟,生怕你忘了他。”
沈筝轻笑,将茶水斟入茶盏中,推给余正青。
“每个行业的从业者,都有独属于那个行业的特性,有些人能完美掩盖,有些人不会或是不想。”
“那你觉得这个姓胡的,是哪种?”余正青问她。
“他想过掩盖,但没忍住。”沈筝说,“他不掩盖,第一日便会来了,他却拖到了今日,但利字动人心,更何况还有‘名’,所以他忍不住了,就算被下官嫌弃,也要来打上一头。”
余正青见她分析的头头是道,举盏抿茶,“你倒是将人看得透彻。”
他又问道:“有功夫与我在这喝茶,县学筹备得如何了?”
沈筝端茶的手一僵,老实答道:“县学筹备基本完成了,先生们都住了进去。还差些小物件,乔老带着匠人学徒在做,约莫筛种完成之时,便可正式让学子进门读书,启蒙学堂还在招先生,待李山长他们选定好人,下官去看看。”
余正青点点头,突然说道:“县学是那个王广进在主持修葺吧?本官看他大体不错,心性再磨磨,以后是个可用之人。”
沈筝轻笑,“大人与下官想一块儿去了。”
正当二人交谈之时,赵休从前院来报:“大人,方才小袁赶回来说,有架马车驶入了咱们县,马车两旁是衙役。”
沈筝与余正青对视一眼。
人来了。
余正青给赵休摆摆手,“让大家不必有其他反应,该干嘛干嘛,这是有求于你们的人上门了,态度中规中矩便可,不用太给他们脸了。”
赵休心中有了谱,拱手退了出去。
各地府衙距离远,自是不会一起上门,今日来的,只是一家。
一架豪华马车缓缓驶过同安县大街小巷,同安县民见怪不怪,只看了两眼后便接着干活。
理着菜叶子的阿婆头也不抬,与旁边人说着:“外面儿又来人了,这次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官。”
旁边的县民更是狂妄,“管他是个什么官,都是来寻咱们大人的!”
......
一刻钟后,县衙。
余正青面色有些嫌弃,他没想到,今日来的还是个老熟人,且还是个他不愿意看到的熟人,让他顿感无趣。
“罗知府,您来得挺快。”他淡淡招呼道。
来人正是抚州知府罗止敬,之前柳阳府与抚州府的商人商会,还因物价起过冲突,最后还是余正青、罗止敬二人商议解决的此事。
余正青态度不冷不淡,倒是对面的罗止敬笑眯眯的。
“余大人,本官看这同安县的山水就是养人,听闻您在这边住了有段时日了,看起来倒是圆润了不少。”
他又看到旁边的沈筝,也是笑眯眯说道:“这位就是同安县的沈大人吧,可算见着你了,今日一看,果然是钟灵毓秀,女中豪杰,圣上果然慧眼如炬,点了你这位女官。”
一句话,将沈筝与天子都夸了一遍。
但他最后这句话也给了沈筝一些信息。
这位罗知府太过热情,话又密得很,余正青不想接他的茬,沈筝只得招呼道:“罗大人,您谬赞,路上颠簸,您可先要先歇息歇息?”
罗止敬当然不歇息,他处理完手上的事儿就赶来了这同安县,可不是为了来歇息的。
且他刚才把该寒暄的都寒暄了,就是不乐意与余正青待太久,就想赶紧将事儿定下来,赶紧走。
“本官一来这同安县便觉得身心舒畅,不用歇息。”他鼻子嗅了嗅,又说:“都是新鲜稻谷味儿,好闻得很。”
沈筝还未作答,他又往余正青靠了靠,恶心他道:“余大人,您怎的不理本官?可是本官之前哪里未做好,让您不适?有您就说,本官一定改。”
沈筝:“......”这人好贱,还好余正青留下来了。
余正青:“你少说两句,直接说正事,成吗?叽叽喳喳吵得本官脑瓜蛋都疼了。”
罗止敬见达到了目的,开门见山说道:“您都这样说了,那本官也就直说了,本官是来找沈大人买粮种的,您可不能让沈大人不卖给本官。”
沈筝闻言眼眸一闪,这人表面看起来是个话痨,实际他一长段话中,总有一两句是有用的,这段话如此,之前那几段话也是亦然。
直白的话,不加掩盖的心思。
这个人很有意思,且与余正青有过节。沈筝心想。
沈筝默默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公式化笑道:“您放心,余大人是最盼着咱们各地州府好的,他早就嘱咐了下官,不让下官赚大人你们的银子。”
余正青默默瞥了罗止敬一眼,心中嗤道,若知道来人是罗止敬,他定要与沈筝先通气,痛宰这人一笔。
但此时他还是没拆沈筝的台。
“哦?”罗止敬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余正青,敷衍说道:
“余大人,本官就知道,你是想着咱们的,吾辈楷模,非你莫属。但沈大人你放心,你如今也算是开门做生意,该你同安县的,本官绝不少你的。”
“呵。”余正青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哦对了。”罗止敬又问沈筝:“沈大人,劳你与本官说说,这稻种......你与余大人是如何打算的?本官能买多少回去?余大人也知道,我那抚州府,可比柳阳府大上不少。”
又是如此直白的话。
余正青本不欲理他,可今日的罗止敬实在太过讨人嫌,他实在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开口:“您那抚州府是大,那本官怎的没见着,抚州府出几个同安县呢?”
如今的同安县,是余正青第二大的底气。
第一大底气,当然是他那远在上京的老父亲了,官场如泥潭,没有后台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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