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人来不了,劳孙捕快跑一趟。”沈筝客套道。
孙捕快哎哟一声,赶紧说道:
“您是不知道,属下能给您送两次信,是府衙里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他们可日日盼着能来您这同安县瞧一瞧呢!这次大人派属下来,属下高兴着呢,哪能是劳烦!”
他叹了口气,遗憾不已:
“这不属下正好休沐,本想着将差事办完后,在同安县中住两日,与赵捕头他们吃吃酒啥的。奈何大人耳提面命,让属下办完差不许耽搁,他等着沈大人您回信。”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信封,递给沈筝。
“这是大人给您的信。”
沈筝刚惊讶于这封信的厚度,孙捕快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伯爷给您的信。”
“伯爷还给本官写信了?”
沈筝将信封接了过来,好奇地捏了捏。
嗯......没余正青的那封信厚,但也有点分量在其中。
孙捕快点点头,又伸手在怀中继续掏了起来。
沈筝嘴巴微张,问道:“还有?”
“还有……沈大人您稍等。”
孙捕快为了揣信,特意穿了件怀袋深的衣裳,就怕路上不小心将信搞掉,回去得脱一层皮。
片刻后,他在沈筝期盼的目光下,又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双手递给了她。
这是大小姐给您,还有裴公子和方公子的信。”
“南姝的信?”
沈筝看着信封上的小兔子简笔画,蓦然笑了起来。
这种被众人惦记着的感觉,可真好。
像是家人一般,让她感觉在这世间有了羁绊。
沈筝捏着厚厚的一沓信,笑道:“孙捕快,这好几封信件,本官定是要一一回信的,你今日可回不去府衙了,最快都得明日再走。”
“诶......诶!”
孙捕快半推半就。
知府大人,您可听到了,不是属下不回,实在是沈大人深情难却!他一个做属下的,哪里敢忤逆柳阳府第一不好惹!
他看了眼外面,强压笑意说道:
“沈大人,属下此次的任务,将信件交予您后,还不算完。”
“还有?”沈筝问道。
她这次见孙捕快的感觉,就像是开盲盒,总有惊喜等着她一般。
“还有,请沈大人随属下来。”
孙捕快将她引到了县衙前院。
他此次前来同安县,并未骑马,而是驾的马车,原因就一个——东西太多了,骑马拿不下。
车帘掀开,沈筝看着满满当当一车厢物件,惊得目瞪口呆。
她不禁问道:“这些是......”
孙捕快跳上车板,将车帘卡住,一一朝她介绍道:
“最前面的那几笼,是给您和县衙众人带的点心,余大人说您爱吃。后面的两笼,是大人给您带的茶叶。”
他将点心和茶叶搬出来递给赵休后,补充道:
“大人说了,最前边儿那两笼点心是您最爱的口味,后边那笼是方小公子爱吃的,其余的给大家分。”
他说完就钻进了车厢,朝外搬着东西。
接下来的,是两个大箱子,赵休与孙捕快二人合力将箱子搬了下来。
“这是大人与伯爷搜罗来的书籍。大人说县学开学那日,他身边儿没啥物件,没能给县学添彩,这次补上。”
沈筝上前看着那两个箱子,箱子之大,她一个人都环抱不下。
她心中感动,轻声说道:“大人有心了,孩子们定会喜欢。”
孙捕快一笑,继续朝外搬着东西。
接下来的,是两个布包,孙捕快一手拎着一个,递给了沈筝。
“这是大小姐给您的,她没给属下说其中是甚,只说让您看信便知。”
沈筝点点头,将布包接过来抱在了怀中。
布包入怀,烘得沈筝心口暖洋洋的。
......
光是搬东西,都搬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箱子。
孙捕快头上都布了一层薄汗,他喘口气道:
“这最后一个箱子,是大小姐早早就放上去的,说是给方小公子和裴小公子的玩意。”
沈筝点点头。她知道,那箱子中装的,是朋友间的思念。
东西搬完后,她拿着信回了书房。
最先被拆开的,是余正青的信。
他在信上说了许多,这第一件事,便是他对沈筝和李宏茂的承诺。
“鹤州府理寿县,县令毕克己,已去信探查,将不日入狱。”
光靠这短短一句话,沈筝便读懂了余正青的笃定。
只要李宏茂所言非虚,下有余正青去信探查,上有余时章施压,毕克己入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之前不图权势,觉得顺其自然便可。
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有了权势后,真的可以将复杂的事,变得简单无比。
沈筝来来回回看着那一句话,突地一愣。
她明白了。
她明白之前与商会商讨印刷一事时,她低落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了。
是她的内心在叹息,在自责。
为官半年,她时常能感受到农人的不易,能与农人感同身受。
可她何时与商人感同身受过?
之前在她的心中,商人永远与牟利挂钩,所以一开始,她才不愿和胡利开深交。
商人与农人相比,日子是好过些许,可今日王广进他们,所言非虚。
某些时候,他们的社会地位连农人都不如,甚至几十年前连书都不能读,也不能参加科考。
所以谁比谁高贵呢?
只有读书人、为官者、王侯世家是真正的高贵。
而往下的其他角色,管你商人农人,都贱如蝼蚁。
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悲哀。
所以同安商会才会拼得一腔热血,力助印刷坊。这也是他们被打压数代后,从不忿中生出的期盼。
而沈筝为何心有郁结?因她自责。
她在埋怨自己,时至今日,才真正理解商人这一阶层。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风略过窗柩,将信吹起了一个角。
忘了拿镇纸压信。
她的目标,好像不是让全大周吃饱饭,穿暖衣了。
她要与所有“蝼蚁”一道,不说荡平阶级,但要尽可能的弱化阶级,让阶级隐形。
就像她前世那样。
如此,那她也要开始贪慕权势了。
沈筝想通后,心中彻底清明起来。她不怕艰难险阻,就怕自己读不懂自己内心,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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