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受挟,不得动弹,只能高呼:“打人了!打人了!他们要打死我了!替我报官啊!”
不知是否人群中真有人报了官,还是恰好有京兆尹之人巡视至此,一队官兵扶剑而来。
男子似是找到了主心骨,脸擦着石板地,手脚在空中乱舞。
“官爷!官爷救命!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恃强凌弱,欺负我!官爷,您要替我做主啊!这可是在皇城底下,竟有如此不讲王法之徒!”
官兵之首闻声上前,一见杨凭,便皱起了眉。
此人通身气势,绝非常人,且他手中的配剑......
不对!
孔业瞳孔微缩,上前自报家门:“京兆尹司法参军手下,孔业。你......”
他话锋一转,问道:“可是你报的官?过来与我说明情况。”
杨凭看了他一眼,径直迈步,将他引至前方高墙下。
他们背对着人群,杨凭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羽林军徽。
孔业顿时双目圆瞪,手臂微微颤抖。
众所周知,羽林军驻守皇城,乃陛下的贴身护卫,常伴陛下左右。
若他们在此,那......
正当他心思纷乱之时,杨凭声音低沉,开口警告他:
“不该想的别瞎想。今日你只是接到报案,秉公执法罢了。回京兆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嘴上有个把门。”
孔业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他不敢四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是......是。每日巡视、秉公执法,本就是我京兆尹司法职责所在。”
他头颅低埋,便又听对方道:“我本只是普通百姓,若你不唤我前来,我也不会表明身份。你可明白?”
孔业脑子转得飞快,立刻答道:
“我等必将秉公处理!你放心,今日你只是报官之人,你我二人互不认识,我也并不知晓你的身份。这些......都与今日纷争无关。”
杨凭点头,示意他先一步离开。
孔业打直腰板,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返回人群。
但他的思绪却丝毫冷静不下来,满脑子都在想,那位说不准就是人群中,看着自己......
他心怀忐忑站定,深吸一口气道:
“京兆尹接到报案,此地有人闹事。在场众人都是人证,在事件经过查清前,不得离开!”
官兵接令四散,将周围围了起来,百姓们心中有些没底,窃窃私语起来。
“谁报的官?看样子是那壮士报的,那官爷不是问他了吗?”
“我看看不一定是他报的,毕竟他们才起争执多久,这些官兵便来了。说不准他们早认识呢?”
“我看不像。那壮士是在这儿没错,可你怎么断定人家没有同伴帮忙报官呢?”
“我觉得也是。你们想啊,若是他二人认识,官爷还用得着将咱们留下?肯定直接将人带走,关起门来处置啊!将咱们留在这儿不是碍事么?”
“此言有理,你们且看着吧,这官爷我知道,还算个秉公办案的主儿,应当不会有所偏袒。”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替杨凭将身份给洗得干干净净。
男子坐在地上,被眼前的阵仗吓住,慌乱四看下,不小心与孔业眼神相接。
霎时,他感觉一股寒意从地上升起,似是几双无形大手,直把他往地下拽。
那眼神是何意?那官兵口中的闹事之人,竟是他自己?
可他方才还被人按在地上,一看便是受害者,这官兵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反倒暗指他闹事?
定是那“壮熊”给官兵塞银子了!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他恨那些个官兵惯会捧高踩低,他们定是看自己穿得差,没办法给他们塞银子,所以才暗指闹事之人是他,就是等着他塞更多的银子呢!
——他还恨自己生在贫寒之家,如今自己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给欺负了,家中都没法替自己讨回公道!
他埋头看着地面,暗自咬牙,抬头又换了一副面孔。
“官爷,您弄错了,小人没有在此地闹事,小人是来看告示的,只是不知为何惹到了那位壮士,起了点小冲突。”
他说完看向杨凭,低眉顺眼道:
“壮士,您说是吧,其实那只是咱们二人之间的争执罢了。小人虽不知道因何惹了您,但小人还是给您道个歉,希望您能原谅小人。若您心中还有不满......”
他将脸凑到了杨凭跟前,“那您便再将小人给打一顿,以解您心中怒气吧。您放心,这都是小人与您之间的事,不会麻烦官爷的。”
杨凭听后嗤笑一声,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我不打你。如今京兆尹官爷在此,你当众在朝廷告示前口出狂言、大放厥词,有蔑天威。处置你的人,不会是我,而是我大周律法!”
有蔑天威!
在场百姓皆是一口凉气。
“有蔑天威”这四个字一出,此事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
“天”是谁?当今天子!
男子只觉“哐当”一顶大帽子直直朝他扣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过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怎的变成自己有蔑天威了?!
“壮士!壮士!”
他先朝杨凭蹭了两步,想想又觉不对,赶紧掉头,朝孔业而去。
“官爷,官爷!小的绝无对圣上不敬之意,官爷明鉴,官爷饶命啊!”
他说完转头,看着杨凭咬牙切齿:
“你这人到底是何居心?眼下之事归根结底不过是你我二人的口舌之争罢了,你凭何要如此污蔑我,害我至此!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家要养,万万不敢藐视天威!”
“你不敢?”
杨凭还未开口,红衣女子一声冷嗤,带着在场的姑娘们齐步而来。
她朝孔业行了个礼,问:“官爷,可否听小女子一言?”
孔业本想看看杨凭的意思,但想着他那句“公事公办”,便收回目光,直接道:
“方才是何情景,你如实说来,不得弄虚作假,不得添油加醋。”
“是。”
红衣女子往前两步,指着地上男子道:
“官爷,方才小女子在前看告示,告示上的乃是当今圣意,令天下官学允女子入学读书,且不得拒收女学子。小女子正欢喜,将告示上的内容念与大家听,谁知这人就凑了过来。”
孔业转头,问道众人:“可是如此?”
四周百姓皆是点头,动作如出一辙。
红衣女子继续说道:“他开口便是女子读不出名堂来,在家相夫教子便可,勿要去学府浪费银子。”
男子闻言才明白,他们竟是将自己这句话给扣上了个“蔑视天威”的帽子!
他连滚带爬到孔业脚边,替自己辩解道:
“官爷,小人说出此话,只是对于这几位姑娘而言啊!”
他抱着孔业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官爷,您也知道,学府学子皆是幼时便开始读书识字,方得以成才。小人只是看这些姑娘们年岁不小了,所以才好心劝她们成婚,在家相夫教子,那般也算人生圆满啊!若是、若是年岁小的姑娘,小人定会鼓励支持她们读书识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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