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卢驹脚步轻快,沿着山道一阵奔驰,已将梓潼关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直到那座死寂之城再也看不见了,白浅予方放慢了速度,的卢驹踩着细碎的步子,在山道上慢慢的走着。
“喂!”三叶草从白浅予的怀中钻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见她没有反应,忍不住伸出一只叶片,在她脸上拍了拍,提高了语声:“喂!“
白浅予这才自失神中惊醒:“烧,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军国大事呢,我是不懂,”三叶草从白浅予怀中爬出来,倒坐在马头上,将两只叶片抱了起来:“但你要知道,卫潇的这条空城计,是会连他自己一起,葬送在城内的!只有他在,嬴异才会相信守军皆在城内,所以呢……”三叶草将一只叶片抓了抓下巴:“我想卫潇最开始设下这条计谋的时候,就已经抱定了与梓潼关同存亡的决心的!”
“他不是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了吗?”白浅予道。
“那是为了你呀!”三叶草忍不住叫了起来:“小白姑娘,你平时也不是这么笨的,怎么会连这点也想不通,在地道中要不是那高昂将军说,卫潇冲出去会连累你死,他一定冲出去了!”
白浅予想了一想,面上已经动容,却还是喃喃道:“可是,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他要骗我?”
“因为他不想让你担心啊!”三叶草啧啧叹气:“小白姑娘,怎么一牵连到卫潇的问题,你就智商下线了呢?”
“我……”白浅予咬了咬嘴唇,下意识的看向来时路,马蹄踟蹰着。
天空中,一只落单的孤雁一声长鸣,振翅划向苍凉的远方。
白浅予抬眼望了望那只孤雁,目光追随着它的身影很远,这才回过头来,勒转马头:“烧,我们一起回去找卫潇吧!”
嗒嗒的马蹄声中,夜声,如一面幕布般,一点一点的降落了下来。
夜色,笼罩着远山近峦,此刻,就连山脚下的梓潼关,也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辨,仿佛是一只死去了的只余残骸的怪兽。
犹有阵阵腥浓的血气,被风送着,飘了过来。
卫潇孤身坐在山腰上,双眼望着山脚下死寂一片的梓潼关,眼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但若仔细看去,他眼中的亮光,不过是因为那是有泪光。
那个平日坚毅不拔、万夫莫摧的身影,此刻却变得如此萧瑟,孤独。
他保持着那样的姿态,在山腰上一动不动的坐着,很久,仿佛一尊化石。
空寂的山路上,蓦的响起了“嗒嗒、嗒嗒”的马蹄声。
沉稳如山的身影蓦的一动,卫潇跳起身来,回头看向蹄声方向,面带惊喜:“浅予,你回来了?”
然而,当他看见那个在夜色中缓缓现出的一人一骑时,一抹喜色却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马背上驮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把长琴,侧身斜坐于马背上,长裙的裙摆随着马蹄的移动,在一颤一颤的飘拂。
她乌黑的长发,一直垂落下来,散在马背上。
那个女子的眼极媚,极明亮,当她出现的时候,就仿佛是夜色忽然分成两半,在她的身后一寸一寸退开,而她,宛如盛开在夜色中的一朵妖冶红莲。
她驾着黑骏马,轻缓的路过卫潇身边,似有意无意间,回了一回头,然后马身回转,在卫潇面前停了下来。
“你是卫潇?”她的语声清冽如珠玉,在这夜的静寂中显得分外清凉。
“你认识我?”卫潇抬头望着她:“那么姑娘是……?”
“叫我羽衣人吧!”红衣女子轻轻一笑,眼神勾魂摄魄,她的发鬓之上,果然插着一支火红的赤羽,随风飘扬:“你我能于这千万人之中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也算有缘。”
“这里哪里有千万人?”卫潇道。
红衣女子右手抱住长琴,左手往山脚下的梓潼关一指:“那里,不就有千千万万人。”
随着她的语声,一阵凉入骨髓的夜风吹过,仿佛夜色中,梓潼关的上空,有什么东西复活了,千千万万双眼睛在无声的睁开。
卫潇蓦的后退一步,昊天神剑蓦的金光一闪,划开一片剑光,指向马背上的红衣女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潇眉头紧皱,看着她,清俊的面容上,带着十二分的警觉。
“啧啧,是连生气都如此好看的脸庞呢,果然不愧是天界的武神将!”红衣女子却是不恼,反而微微俯下身,红袖微抬,将左手伸给了他:“来,扶我下马。”
“……”卫潇微微一怔,然而在看到对方全无敌意之后,收起了昊天剑,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左手接住,红衣女子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背。
黑骏马轻嘶一声,迈着四只白蹄轻快的退到了一旁。
卫潇身为武神将,一眼便看出那是匹万里挑一的好马,虽然并不如照夜狮子马神骏,可是看它四蹄,却可日行千里,疾如闪电。
仿佛看出了卫潇的心思,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此马名叫绝影,本是大月良马,月国覆灭后,便被我收了来。”
她的朱唇似血,眸却闪着紫色的光芒。
“你是魔族人?”卫潇盯着她:“能得大月国良马,你的身份,一定不低,两国交战时,姑娘敢这么孤身独往独来,惫夜行驰,想必也是身怀绝技,又或者说,”他眼光忽的一动:“姑娘本就在魔族大军之中?”
红衣女子手抱长琴,左手掩唇一笑:“霏羽久慕卫潇将军之名,是以特的抱琴前来,想为公子弹奏一曲。”
“两军战前,姑娘独来为我抚琴?”卫潇道。
他并没有忘记,就在他们的脚下,梓潼关内,刚刚升起了千千万万的战魂。
这个惫夜而来的女子,究竟意欲何为?
“公子请放心,霏羽知将军大战之后,满怀疲惫,心如苍痍,他人只看到这梓潼关的败毁,和将军的战功,却看不到将军的心中,也一如这脚下的梓潼关一样,满目苍痍。”红衣女子席地而坐,将古琴横于膝上,抚了抚弦:“所以霏羽今来,只望为将军抚琴一曲,稍舒将军心中块垒,无有他意,请将军万勿戒怀才是!”
随着她纤纤十指的轻轻一拨,一缕绝妙的琴音,从琴上飘出,令人欲醉。
卫潇不由收起了昊天剑,慢慢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此琴名唤九霄环佩,为千年古琴,请将军静听。”霏羽调了调琴弦,方才抚起琴来。
一抹清冽的琴音,从九霄环佩上飘出,初闻琴声叮咚,如泉水细流,渐渐激越高昂起来,如鼓角声声,兵列阵阵,愈往后,琴声愈加激烈高亢,霏羽十指在琴上拨动如飞,琴声中如两军对垒、沙场厮杀、号角齐鸣,激昂悲壮。
卫潇听到此,忍不住低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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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秋枫劲,马嘶雁阵引。
霜尘猎花甲,暮云照寒轻。
千里画角声,横越雕弓擎。
抚剑戎衣疾,且试将军令。
酣战欲淋漓,鼓瑟拨浪倾。
铁骑驱如虎,笑看劫灰烬。
古陌戍边荒,埋骨卧身名。
烛火遥天坠,流月楼船启。
赤水绕皇城,羽觞醉帝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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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伴随着他的语声,蓦的戛然而止,两声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
霏羽看着卫潇,收回了手掌,玉颜上笑魇如花:“将军这首诗,慷慨激昂,正好配得上这首古曲《将军令》,令人可以遥想见沙场之上将军意气风发之雄姿!”
“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卫潇想了一想,面上蓦然浮现出一丝苦笑来:“我若真是如此,浅予她……又怎会离我而去?”
霏羽看了看卫潇,试探道:“将军口中这位浅予姑娘,莫非是将军的红颜知己?”
卫潇低下头来,默然不语。
霏羽观他神色,展颜一笑道:“将军身边,为何不见这位红颜知己?依我猜,若她不考虑将军的难处,弃将军而去,便算不得将军的红颜知己。”
“浅予她,不是那样的人!”卫潇脱口而出,分辩着,刚刚站起,却又坐下:“她会回来的,”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加重信心,他又说了一句:“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是么?”霏羽却似不以为意,淡淡的道:“你在这里,是为了等她?”
“我只是,”卫潇想了想,唇角下意识的浮起一缕笑意:“怕她迷路,她有时候,虽然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却又很笨。”
“那,趁着将军在这里等她的功夫,我们不如来聊聊天——”霏羽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我想请问将军,将军以为,何为将军?”
卫潇道:“夫将军者,善战,善布阵,善领兵,识人之才俊,善功,翔与九天之上,善守,藏于九地之下,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善战者,多称大将军,能临敌变化者,谓之神,是谓战神!”
“说得好!”霏羽轻一击掌,夜色中,眼睛里似有两团紫色的火焰在燃烧:“若是这里有酒,真真当浮一大白!”
那一瞬间,那个红衣妩媚的女子身上,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她妙目注视着卫潇:“不知卫将军以为,何又为将军之道呢?”
卫潇道:“将军之道,自然是统兵,陷阵,征讨,封疆,观万物万象,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之灵气,皆可为兵,如此,谙熟于胸,融汇于心,运用得当,便可胜于百万雄兵。”
霏羽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我倒以为,为将军者,只须一条,便可无敌,那便是冷酷!”
卫潇一怔,蓦的抬眼望向她。
只听霏羽继续道:“所谓冷酷,不但是要对敌人冷酷,对部下,对自己,更是要心如铁石、冷酷无情,便是至亲至爱之人,若是违抗军令,妨碍取胜,皆可杀之!所谓仁不带兵,义不行贾,这不但是对别人的冷酷,更是对自己的冷酷,只有一个人做到完全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与软弱,方能无敌于天下!”
卫潇有些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
这如同花朵般娇艳的女子,若非亲耳听见,简直令人无法相信,这句句如同冰刀利刃的话,竟是从她的嘴中说出!
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神态全变了,从一个柔指抚琴的红颜女子,忽的变得似一位征伐沙场的将军。
霏羽看向他,眼中的光芒却又变了,变得似水般柔润:“你的浅予姑娘不懂你,我却懂,或者……因为我们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类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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