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一声怪叫蓦的在林中响起,一直敛翅在旁,栖于竹枝之上的信鸦,蓦的展翅飞了起来:“好个情深意重的卫潇!”它蓦的大笑起来,看着地面上的两个人,深紫色的鸟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卫潇,你可不要忘了!当你决心以我国五万人马迎击征澜帝国魔将夜宸的八十万大军时,我国大祭司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却又不得不担心,区区五万人,如何面对帝国军八十万的铁骑?”
它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天策大将军,你可要记住,你的每一场仗,都不能输,若是你输了,不但你自己会粉身碎骨,而且你身边的这位白姑娘,也将会万劫不复!”
卫潇在马前转过身来,当他看向信鸦时,眼神中已换作完全的沉着与冷静,当信鸦看见那样的他时,不由一愣,心头立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它立刻振翅猛的向上飞起,却还是慢了一步,鸟腹被卫潇的指剑射了个窟窿,鲜血滴落了下来!
信鸦忍住剧痛,奋力向天空扑展着翅膀,一路向远处逃亡,血滴沿路洒落,信鸦恨恨的回头:“卫潇,你不会一直这么运气好的,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上!”
这句话,如同一句刻毒的诅咒,在天空中一掠而过。
白浅予坐在马背上,不由抬起了头,看着信鸦离去的方向,纯净如漆的眼眸中,现出一抹忧色。
她回过头来,看着卫潇:“此去无定河,你有几分把握?”她看着卫潇的眼睛:“不要骗我,说实话。”
卫潇犹豫了一下,终于如实答道:“五分……或者更少。”
“那……也就是说,连你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是吗?”白浅予眉头微微皱起,毒发初愈,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阵寒风过,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下意识的拢了拢肩头的黑狐裘披风。
她看着竹林中满眼的苍翠,心头却不无忧虑的想道:“在这竹林之外,恐怕已经是一片萧瑟,万木凋蔽,寒冷深冬,这仗……只怕是越来越难打了!”
卫潇看她病体支离,弱不禁风,一纵身跃上马背,拿过她手中的缰绳,二人共乘一骑,催动的卢驹,向竹林外慢慢走去。
“哎哟喂!等等等等——”三叶草一路叫着,一蹦一跳的追了上来,搭在卫潇伸出来的手掌上,一纵身跳上了马背,横插在他和白浅予之间:“我说你们两个,眼睛里只看得见对方,就看不见我这么可爱的一棵三叶草吗?”
白浅予面上一红,卫潇却是伸出手臂,让三叶草一溜烟的沿他的手臂爬到肩头,坐好,笑道:“哪有?我们可什么时候都不敢忘了你,烧仙草大人!”
“嘁!——”三叶草拉长了调子,撇了撇嘴:“都已经是‘我们我们’的了,我可是一棵活了三千年的仙草耶,什么都瞒不过我!”
卫潇微微一笑,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催动着的卢驹,默默上路。
那一刻,虽是冬日,天界武神将的心里,却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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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一骑,在神驹的卢的疾行下,不消半日时间,便赶上了大军经行的道路。
此时已入隆冬,天寒地冻,马蹄踏在冻硬的道路之上,都在打滑,他们沿着无定河边慢慢行走,只见一路蓑草连天,芦苇吹折,河水仿佛冻住了般,缓缓的流动。
卫潇忽然勒住了的青驹,一纵身跳下马背,白浅予有些奇怪的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了过去,只见卫潇走至岸边,一片蓑草之中,一朵红色的小花红似火,在风中摇晃,显得分外惹眼,卫潇弯下腰来,将那朵小花折起,回到马前。
“浅予你看,这么娇艳的花朵,”他将红花擎起,举到她的眼前:“这恐怕是这个冬天最后一朵盛开的花儿了,”他眼底流过春水一般的暖意:“送给你。”
白浅予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只见红色的小花娇嫩的花瓣在风中不停的颤抖,仿佛弱不禁风一般,但这战乱中盛开的红花,却让人心头一暖。
卫潇牵着马儿,沿着无定河慢慢前行,一路察看大军留下的痕迹。
果见路边蹄印人迹杂沓,一直延伸向远方。
他们又行了一程,卫潇忽然蹲下身来,在地上细细察看,又将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听。
“看什么哪?”三叶草趴在卫潇的肩头,往地上望去,却只看到泥土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印痕。
“你看这里,”卫潇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指了指:“这个三角形的印痕中间,还有一些没有烧尽的柴烬,这个,是大军行军中用过的炉灶的残痕。”
“炉灶就是军队用来生火做饭的炊具,一口炉灶可以做十个士兵的饭,烧,你数数看,这里有多少口炉灶?”
三叶草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炉烂生得密密麻麻,它左右前后数了数,才数到几十个,已经晕掉,再看前面,似乎还有无数多个,不由泄气道:“这怎么数得出来?”
卫潇微微一笑,只见白浅予坐在马背上道:“不用数了,一共是五千个灶痕。”
“咦,你怎么知道?”三叶草有些惊讶:“小白姑娘,你什么时候心算这么好了?”
白浅予看了卫潇一眼,两人皆是会心一笑,白浅予道:“我们现在追赶的,是卫潇令副将带着沿无定河东上的军队,这支军队总共是五万人,那么自然是生了五千个炉灶了!”
“哦,原来是这样!”三叶草恍然大悟,却又不解:“但是,我们数这些灶痕做什么呢?”
卫潇不答,却拉了它一把:“这些自有妙用。咱们还是快走吧,夜宸的大军,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三叶草往远远的天际望了望,天暮低垂,却没有一个人影,它不由有些疑惑:“卫潇,你怎么那么肯定夜宸的大军一定会追来呢?”
“那自然是我用了‘地听术’,”卫潇道:“用‘地听术’伏在地上,可以听到三百里外大地上的声音,我刚才已经听到,数十万大军的急行军的声音,已经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他微微一笑:“夜宸果然如我所料,弃缇萦而追我!”
白浅予却是有些担心:“夜宸弃缇萦而追你,不将你一举击溃,他绝不会无功而返。”
“我正是要利用他的这一点,牵制住他,”卫潇跳上马背,拉紧缰绳:“我和他,正象两个布饵垂钓的渔夫,我正以我自己为饵,诱他上钩,而他又何尝不是布下罗网,等待诱我上钩?”
“他布下的可是天罗地网,”白浅予忧心忡忡:“八十万大军,网捕五万人马,他的网,可以张得够大。”
卫潇一笑:“网大必疏,总会有漏网之鱼。”
他催动马儿,向前行进:“现在,我们要在天黑前赶上去,与大军会合。”
他看了看白浅予的手中,还拿着那朵红色的小花,不由一笑,将小花拿过,轻轻插上白浅予的发鬓。
白浅予回过头,看着他,莞尔一笑:“好看吗?”
少女眉目如画,笑魇如花,白晳的面容映着红花,分外娇俏。
“好看,”卫潇答道,眼底闪着光芒:“浅予,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无定河畔,寒水长天,英雄如玉,美人如虹,共乘一骑,千里共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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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夜宸坐在马车中,看着对面的旷霏羽,饮了一口酒,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公主就连输了,也还是这么好看。”
“你这是什么话?”旷霏羽一掌击在横亘在车厢中的小几之上,有些恼怒:“夜宸将军,你是故意来嘲笑我的么?”
夜宸将金杯置于几上,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
“古人说,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依我看,公主便有这等天人之容貌,静艳之姿,这也便是卫潇虽识破了公主杀他的意图,却不忍杀公主的原因吧!”
他一番侃侃而谈,旷霏羽倒有几分信了,转怒为喜:“想不到沙场征伐、杀人过万的夜宸将军,竟还有这样一张巧嘴。”
夜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侧耳听着车厢外的辚辚之声,大军行进中的声音,忽然喝道:“停车!”
大军停顿下来,夜宸半开车门,副将烨煜急忙下马,奔至门前,抱拳:“将军,有何吩咐?”
夜宸看了看外面:“此处已是无定河了?”
“正是!”烨煜答道:“前方已见蹄痕足印,必是幻国天策军从此而过。”
夜宸沉吟道:“大军行进,必有灶痕,你去数数,共有多少灶痕?”
“领命!”烨煜道,立刻点了五十人上前,将地上灶痕划分十段,令每人点数,他自己不一会儿,便回来禀道:“禀将军,共是五千灶痕。”
夜宸道:“一灶可供给十人,那么卫潇所率的天策军,只有五万,另有三万人马,他必然是分兵坚守缇萦了,”沉吟了一下,目中赤青光芒陡然亮了起来:“卫潇竟敢只以五万迎击我八十万大军,他好大的胆子!”
“将军……”烨煜迟疑了一下,夜宸道:“有什么话,快说!”
烨煜这才将一幅白布条双手奉送了上来:“这白布条本是挂在枯枝上的,迎风飘摇,末将见上面有字,便取了下来。”
夜宸将白布条接过,只见上面以烧焦的枯枝作笔,龙飞凤舞的写道:“夜宸将军如晤:将军自为无双大将军以来,统御三军,南下侵伐幻国,先有我雍凉守军拒敌,大败崇岳部,又有梓潼关设下空城计,致令将军手下嬴异所部三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如今将军亲至,潇实不安,愿为将军退避三舍,请将军自退赤炼江以北,帝国与幻国,隔江而峙,两分天下,如将军不听,潇当自率五万军士卧薪尝胆,以死搏杀,将军虽众,亦难挡我将士众志成城、赴死一战耳!”
落款是:“卫潇再拜,并问将军身体可安康否?”
夜宸看完,左手下意识的抚了抚心口上的剑伤处,那里,伤口虽已复原,然而那一剑留在心上的伤口却是难以愈合的,他将白布条紧紧攥在掌中,握成一团,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怒意:“卫潇这是在有意激我,他明知我不会退兵,却故意嘲笑我军节节败退,要我自退!”
右眼中赤色的眼眸光芒陡的一亮,一股赤色的火焰自眸中射出,“腾”的一下,将他手中的白布条烧着,瞬间化为灰烬。
夜宸松开手,掌中黑色的灰烬随风散去,他将手臂向前一指:“传我命令,三军加快步伐,疾速前进,务要追赶上卫潇的天策军!”
“是!”烨煜领命,立刻上马催动大军:“三军疾进!”
夜宸关上马车门,马车又辚辚的发动了起来,夜宸将后背靠上车厢壁,闭上双眼,眼中的赤色妖光渐渐隐去。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全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酷与镇静。
“公主看到了么?”夜宸微微一笑,唇角勾起:“卫潇明知以五万敌八十万,几乎难有胜算,他便偏要写下这布条书信,意在激怒我,乱我心神,主帅心一乱,三军便可瓦解了!”
旷霏羽敛了敛眉:“卫潇此人,其智果然不在将军之下,先前,倒是我小瞧他了!”
“所以,”夜宸抚了抚眉:“想单凭一己之力便单挑卫潇这样的蠢事,请公主以后就不要再做了!”
“你!”旷霏羽恼羞成怒,面上神色瞬息几变,杀机翻涌,却终于还是按下了怒意,冷冷开口:“夜宸,若不是你功高盖世,以你这孤高自傲、盛气凌人的性子,不知我国中,有多少人想要杀你!”
“我知道……”夜宸苍白的脸上,却毫不动容,只是闭上了双目,似乎有些倦怠:“想杀我的人,上至皇亲国戚、公爵王侯,下至贩夫走卒、各族遗民,只怕是太多了,只不过……却没人能杀得了我!”
旷霏羽看着他一脸不为所动的倦容,终于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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