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骑从斜刺里冲出,瞬息手持落影枪突至,一人一枪一马,快如闪电般,冲入了那队由击刹士组成的队伍。
他单枪匹马杀入,动作迅捷无比,几枪之间,接连挑落数个击刹士,疯狂涌动的红潮,竟然被他阻得一阻!
但只是刹那间,那股红潮包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核心,每个击刹士眼里闪着复仇的光芒,手中的重剑,举起如林,向着年轻的将军砍了下去!
那是一个血色之夜,血水连同天上的雪花一起落下。
瞬息的眼里一片血红,他所见到的景象,也全部变成了一片红色。
呼啸的剑声从耳旁掠过,他手中的长枪奋力举起,落下,再举起,再落下,不知挑翻了多少个击刹士,而他的胳膊、肩上、胸膛、后背、腿上,不知中了敌人多少剑!
重剑划破肌肉的声音,是一股股刺耳的厉响!
血水一团团的溅出,在他眼前盛开成一大朵一大朵的血花,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的眼中溢出血来,双耳中流出血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呐喊声和马蹄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他自己,凭一个信念支撑着,还未倒下。
他的嘴唇张合着,拼命的在呼喊着什么,可是,他自己已经听不见了。
独孤信却从少年将军的唇形中,读出了他最后想说的话。
那是——
“将军,快走!”
“将军,快走!”这是他血战到底所要捍卫的信念,他誓死也要保护自己的主帅,逃出这片重围。
然后,他的身躯从战马上倒下,浑身浴血。
独孤信看着他,正在激战中的徐彦达看着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们还记得就在几个时辰前,篝火映着那个少年将军年轻文俊的脸庞,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能胜,这场战争我们当然能胜!”
——“不过我想,到我们胜利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在这么残酷的战争中,军人大概都是要死的。”
两行泪水,从徐彦达满是硝烟血污的脸上,流淌了下来。
铮铮男儿,忍不住低低的抽泣,然后他一枪格开敌将砍向自己的大刀,枪尖一挺,将那人刺于马下!
也许哀悼死去的同伴的最好方式,便是替他再多杀几个敌人,完成他未竟的心愿吧!
独孤信没有流泪。
他知道,身为主帅,他不能流泪。
他还要在这片残酷的、瞬间便是生与死交错的战场上,主持战局,所有柴桑军,都在看着他们的主帅!
他竭力的咬着牙,提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却只是将那痛苦深深的埋了下去!
那是个从朝廷追随他到柴桑的少年军人,今年才二十一岁,却已跟了他十三个年头。
没有谁比他更痛!
他不能走!
他要活着,直到嬴得这场胜利!
为他的部将报仇!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信的眼中,看见了一个人。
夜宸。
他从没有见过这个星堕大陆上与自己齐名的战将,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是他。
夜空中弥漫着澄蓝色的夜雾,那个一身黑甲黑马的冷酷将军,手持一柄痛饮万人血液、剑下无数怨魂、充满戾气的天诛剑,就那样静静的出现在了独孤信的眼前!
他没有说话。
墨晶眼罩下,是苍白瘦削的脸,冷峻尖峭的下颏,薄唇一线,却忽的微微咧开,笑了一笑。
这是两个星堕大陆上传闻的顶尖战将的第一次谋面。
魔将夜宸!
将星独孤信!
两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沉沉威压,向四面八方散了开来。
激起的火花,在空中闪电般滋滋作响。
“夜宸将军!”独孤信勒住马头,终于开口。
“独孤将军!”夜宸冷冷一笑,语声冷酷低沉。
“夜宸将军果然好计谋,在无定河畔布伏,半渡而击,是打算要一举灭我柴桑军吗?”独孤信道。
“算不得什么好计,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你们幻国国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夜宸的语声冷诮,带着说不出的阴冷意味。
独孤信目光陡的一震:“我果然是中了斐轩的奸计!他假意投我,乃是为了竖起我军白旗,引我中伏!”
“并非如此。”夜宸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摇了摇:“独孤将军请看,那白旗下悬挂的,是什么?”
独孤信闻言,凝足目力向那面悬挂在敌营中的月白大旗上看了过去。
旗杆下摇摇晃晃,似乎挂了一物,随风摆动。
独孤信再看了一眼,目中瞳仁陡的一缩:“是斐轩的尸身!”
他看向夜宸:“是你杀了他?”
“不错。”夜宸淡淡的道:“他诈降于我,实为幻国奸细,我看破了他这一点,便杀了他,正好将计就计,利用你们的计谋在我营中竖起白旗,诱你渡河,我便可出其不意将这支名闻遐迩的柴桑军,一举歼灭!”
他冷冷一笑:“夜宸久闻柴桑军之名,深知独孤将军这支僻处柴桑的十万大军,才是背后真正护佑幻国的力量,若是灭了这支生力军,幻国其它军队,其实不堪一击!”
独孤信眉目一沉:“夜宸将军难道真的以为,可以就此灭了我柴桑军?”
“难道不是?”夜宸墨晶眼罩下的眉毛一挑。
“那我便让将军见识下我独孤信柴桑军的真正实力吧!”独孤信依然腰身笔挺,端坐于马背之上,猝然遇伏,并未令他方寸大乱,眉目依然沉着如水。
他拍马冲出,左手提缰,右手五指如爪伸出,掌心迅速聚集起一个白色的漩涡,内里闪电劈啪不断炸响。
只听他大喝一声:“幻金术,聚形!”
那些插在地上死亡将士身上的刀、枪、箭、戟,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脱离开尸身向上飞起,向独孤信的掌心汇聚。
就连那些活着的兵士们手中所握着的刀枪,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如果不是紧紧握着,几乎就要脱手飞出。
只有对面的夜宸,手握仙器天诛剑,巍然不为所动。
他轻轻一挥手,击刹士的红甲战队,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独孤信孤身冲锋在前,五指微微一合,忽的向外猛力张开:“幻金术,破!”
在那一声“破”字诀中,空中向着独孤信凝聚的无数刀枪箭戟,忽然扭转,向着击刹士猛力的发射了出去!
刹那间,无数的击刹士被空中射来的兵器穿透铁甲,射穿胸腹,倒了下去!
幻蕴境战将所使出的幻术,威力比寻常的兵器攻击厉害百倍!
夜宸也是靠着抓起瞬息将军的尸身挡在身前,才勉强挡过了他这一击!
而死去的瞬息将军身上,被数支刀枪穿体而过,惨不忍睹。
独孤信看着夜宸,目眦欲裂:“连死人都不放过,夜宸,你卑鄙!”
“在我夜宸的字典中,从来没有‘卑鄙’这两个字,而只有‘不择手段’!”他薄唇咧开一线,冷冷一笑:“独孤将军,你也算是身经百战,岂不知,战,能胜者,无所不用其极,胜者才能为王吗?”
“我并不怕你,”夜宸在夜风中冷冷抬头,墨晶眼镜上泛出赤青两道闪电,不停的闪烁:“幻蕴境的战将,与我修真金丹境的战将,正堪敌手,只不过——我并不想在与你的交战中多浪费体力。”
他手里抓着瞬息的尸身,缓缓退后:“独孤将军,就由你自己来身先士卒,亲自面对我这四十万帝国军吧!”
在那一瞬间,夜宸身后的魔族战士,呐喊着,排山倒海的涌上前来。
孤身入险的独孤信,和他的柴桑军,眼看即将又陷入一场血战。
便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无定河河面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天震地的战鼓之声。
夜宸震惊的抬眼!
然后他就望见一片战船,旌旗招展,绝水而来!
旗上绣着“卫”、“策”两字。
“什么?”他面上微微现出惊骇之色:“那是卫潇的天策军?他为什么来了?”他脑中念头电转:“他是来接应独孤信的?他们之间,难道并没有决裂,而只是设计?……”
在那一个瞬间,他咬牙发出了一个军令:“撤!退后半里,以免中伏!”
数十万魔族大军在主帅的命令下,停止了攻击,缓缓撤后。
与独孤信的柴桑军相持,两军之间,只留下一片狭小的空隙地带。
“卫潇?……”看到卫潇率领的军队出现时,独孤信有片刻的沉默,脸上有复杂的神色,然而只是短暂的震惊,身为主帅的他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吩咐:“布背水却月阵!”
他身旁的旗手立刻挥动紫、白两片大旗,旗语发出,这支十万余人的柴桑军,经过独孤信十年操练,厉兵秣马,早已对各种阵形了熟于胸,一时间在各队首领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结阵。
“背水却月阵”并非兵书上所写,乃是独孤信苦思十年所得,他素知幻国军队以水师和步卒见长,而魔族的帝国军则以重骑兵见长,这“却月阵”便是专为“以步制骑”所设。
“背水却月阵”阵形极为特殊,乃是在距无定河水百余步处,沿河布下弧形的阵形,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队伍所需兵种亦多,主要以步兵为主,外围布以手持重型长戟的大戟士,再外围设专门训练的张弩手,每人皆持一张神臂弓,这种弓极沉,引弓极长,须以臂、腰、足同时发力,三百步外,轻松穿透铁甲,如穿腐土。
在这些张弩手外,张设一人高的盾牌,形成铜墙铁壁般的防护。
夜宸遥遥看完,不由冷笑三声:“独孤信这是疯了么?布阵之道,要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如今独孤信竟然背水列阵,这阵势布得哪怕再精妙,身后却无退路,岂不是将自己置于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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